(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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鴉雀無聲,廟內的氣氛再度凝滯。

若說先前一刺還是厲霖輕敵,那個小僕僮僥倖得手,可這一回,眾人全都看得無比真切。

長棍直刺向厲霖,厲霖合雙鐧,一前一後,卻是想要將長棍夾斷,雖為下三濫的手段,可見識過安伯塵此前那槍,在場公子哥們或多或少也能體會到厲霖心中的忌憚。

銅鐧夾木棍,只會有一個結果,便是棍折安伯塵敗,可那個小僕僮今夜來此,似乎就是為了讓這些眼高於頂的琉京公子們大吃一驚。

銅鐧閉合的一剎,那條筆直的木棍竟又劃出一道詭譎的弧線,瞬間掠過第一支鐧,彷彿毒龍鑽山,斜斜刺向厲霖的後手鐧。有了前次教訓,厲霖處變不驚,後手鐧自下而上,前手鐧自上而下,陡然加快,當機立斷想要將長棍折斷。然而,就在這時,原本力道用老的長棍竟突然變快。

又是毫釐之間,未及厲霖合鐧,重重扎中他的後手。厲霖措不及防,後手鐧摔落於地。他剛想抽身後退持單鐧再戰,就在轉瞬後,長棍擺尾,棍身猛顫,掃中他的前臂,那柄前手鐧也“哐鐺”的一聲跌落在地。

安伯塵這一槍看似直來直去,勢不可收,可在捅穿雙鐧的那剎那,卻足有三個變化。每個變化都缺一不可,一氣呵成,大多數公子哥還未看清時,安伯塵便已擊落了雙鐧,一招之內再敗厲霖!

燭火搖曳,映上安伯塵看不出絲毫情緒的面龐,清冷的夜風從廟外吹來,掀起青衫飄蕩,手持長棍直指厲霖喉口,半晌,低聲道。

“讓開。”

只這兩個字便將廟內凝滯的氣氛打破,所有人都怔怔的看向那個讓厲家公子羞得抬不起頭的少年,轉眼後反應了過來,滿臉驚駭。

厲霖是誰,那可是琉國兩大世家之一厲家的嫡長子,琉京公子哥中數一數二的人物,身份崇高。而安伯塵又是誰,只不過一區區僕僮罷了,別說安伯塵,便是在場的所有公子們都不敢對厲霖稍有不敬,他安伯塵竟敢執棍威逼,以上犯下,實乃大不敬。

卻只有一人雙拳緊握,滿臉喜色。

“反骨,天生反骨,老夫我果然沒看錯。”

廟門口,蕭侯喃喃低語著,三角眼中滿是激動。

“平日裡雖看不出半點,可往往只有關鍵時候才能逼出一個人的真性情。嘖嘖,看來老夫算是挑對人了。”

蕭侯只當安伯塵平日裡飽受冷眼、欺凌,直到今夜終於忍無可忍,孰不知,安伯塵心中的惱怒並非全因為此。

紅拂女是一個,世家公子出言羞辱也是一個,可最令安伯塵氣惱的,是一棍刺出挑落雙鐧後,那合以水火之勢、變化莫測的一刺漸漸從他腦海中消失,任憑他如何努力也無法留住。

也就是說,若他和厲霖再戰一合,安伯塵怎麼也無法使出無比驚豔的那一槍,落敗當場的只會是安伯塵。

絕世槍道,妙手偶得,皆因那時的心意通達,可若不經過千錘百煉,萬次出槍的練習,又怎能完完全全的掌握。

可在今晚,安伯塵沒時間去練習,就算他想練,面前這些公子哥也不會允許。

只有趁勝追擊,藉著那一槍的威勢,喝退這些公子哥,方能進入廟中找尋紅拂,否則一旦他們回過神來,群起而攻之,安伯塵只憑一杆破棍,如何能抵擋。

這些瞬間生出的念頭都是往日書本上看過的道理,不算高深,可從前的安伯塵又怎會深想,全在今日一股腦的湧入腦海,不經意間,安伯塵的心智又成熟了幾分。

“讓開!”

單臂舉棍,安伯塵冷聲低喝。

厲霖終於抬起了頭,面上有複雜有失落也有仍未散去的難以置信,可到最後,都化作平寂。他為世家公子,可也是琉京少有心懷壯志的公子,憑著他顯赫的家世和雙鐧之威力,在琉京中難遇一對手。直到今日,終於在東郊小廟,敗於一個毫不起眼的小僕僮。

雖是他第一次敗,可也是他期盼已久的一敗。

風姿俊朗的世家公子彎下腰,拾起雙鐧,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並沒再戰,而是叉鐧於胸前,滿臉肅然。

“某,厲霖,十日後必會再行討教。”

這是約戰,行以古禮,戰場上的那些大將若遇到好對手,亦是如此。

廟內的公子哥們怔怔地看著厲霖,卻沒想到他會對安伯塵如此重視,此話一出,已然斷絕了他們暗中報復的念頭,只能等到十日後的那一戰,前提是安伯塵應戰。

感受著厲霖身上那股咄咄逼入的氣息,安伯塵心旌搖曳,雖在夜廟內,可卻彷彿站在那方廝殺慘烈的戰場上。戲裡面這些橋段多了去,兩將相爭,一見傾心,都會約定再戰,只是安伯塵沒有想到,這樣的橋段也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向他邀戰的還是那高不可攀的世家公子。

說實話,他能戰敗厲霖,全靠那一槍的出其不意,也有厲霖輕敵的緣故。若是再戰一回,以厲霖十多載的修行,十八路厲家鐧法,就算安伯塵還能使出那一槍,也不一定能敵得過厲霖,更何況,那一槍的美妙感覺已成過眼煙雲,一去不復返。

於情於理,安伯塵都不該應戰,可在他心底深處卻有一個聲音不斷的叫囂著。安伯塵並不知道,他已站在人生的另一個交叉口,若不應戰,他還會是從前那個安伯塵,可一旦應了,無論輸贏,他都會大不相同。

深吸口氣,安伯塵緩緩抬起頭,迎向厲霖火熱的目光,橫舉長棍,學著戲裡的模樣,叉手說道。

“某,安伯塵,願同公子再戰。”

話音落下,神廟裡頓時沸騰開來,那些公子哥們一掃頹然之色,眉飛色舞,議論紛紛,不時打量一眼安伯塵,滿臉驚奇,再無先前的不屑。

即便安伯塵兩次挑落厲霖的銅鐧,可從骨子裡,琉京公子哥們仍瞧不起這個出身低賤的小僕僮,然而安伯塵毫不猶的應戰,卻讓他們心中的輕蔑減弱了幾分。

這種心態的變化很是微妙,難以說明,可又在情理之中。

深深看了眼安伯塵,厲霖正欲說什麼,就聽從神廟上首傳來一聲嘆息。

“今日傳道時機已過,爾等退散吧。”

聽著無比熟悉的聲音,安伯塵猛地扭頭望去,下一刻,臉上寫滿了驚訝。

大殿之上那座泥塑的狐仙像竟然睜開了雙眼,揚起手臂,口吐人言。

“此去當有大機緣,爾等速速回返家中,定有所得。”

見狀,廟內公子哥們無不面露喜色,朝向狐仙躬身一拜,爭先恐後的跑出神廟,只除了厲霖古怪的看了眼安伯塵,又看向神像,皺了皺眉,隨後走出神廟。

人去廟空,待到所有人都走光了,身著絳紅連裙大褂的少女從神像後走出,冷漠的看向安伯塵。

“你還是不信我。”

聞言,安伯塵正欲開口,心頭忽地一動。

是了,蕭侯先前發現司馬槿不在屋裡,那他定也是像自己先前一樣,搞亂了司馬槿佈下的“陷阱”,司馬槿又怎會不知?她假裝不知道蕭侯生疑,依舊夜夜來此,只因對自己放心......可是她來這廟裡,召集了這幫公子哥又是想做什麼?

“本姑娘花了近十日心血,好不容易要將此局佈下,卻被你們這一攪合前功盡棄。蕭侯,這便是你想要的?”

目光越過安伯塵,落向蕭侯,司馬槿的聲音愈發冰冷。

“原來如此......”

目光逡巡在“神像”和司馬槿之間,蕭侯眼力毒辣,人老成精,安伯塵不明所以,可他卻已猜到大半。再看向司馬槿,蕭侯眼中掠過一絲驚詫,隨後變得有些尷尬,訕訕一笑,也不去管安伯塵,乾咳兩聲便向廟外走去。

“老夫身體欠佳,這便先回去了.....你們兩人聊著。”

馬蹄聲漸遠,月上中天,灑入廟內,面對司馬槿冰冷的目光,安伯塵心中沒底,目光遊離。

“安大將軍好本事,一招戰敗厲家公子,當真英姿颯爽。哼,你現在倒是越來越會惹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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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嬌嗔聲傳來,安伯塵方才暗舒口氣,抬眼看向司馬槿,只感覺今夜的她和往常有些不同。

不單是穿著身好似戲服般誇張的裙紗,還因她臉上漸漸融化的冷漠。司馬槿從神像後走下的那一刻,安伯塵只覺她彷彿變了個人,全身上下透著無比冰冷的氣息,難以接近,卻是他此前從未見過的一面。

打量著憨頭憨腦卻在皺眉沉思的少年,司馬槿撇了撇嘴。

“十多日過去了,你還在疑我?”

“沒有。”

安伯塵不假思索道。

“那為何被那蕭老頭擠兌了兩句,便來到此處,還壞了本姑娘的大計。這下子想要得到你口中那個木偶不知又要等多久了。”

司馬槿埋怨著道,沒再出言奚落安伯塵,只不過眉宇間的神色明顯冷淡了幾分。

就在這時,神廟忽然間一顫,轉眼後,雷鳴般的馬蹄聲從遠方傳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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