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槿前腳剛走,安家兩口子後腳便回到屋裡,不由分說的關上門,將那些七嘴八舌正準備問東問西的鄉親們堵了回去。

三年前安伯塵一家還是李員外的佃戶,住著只有兩三塊磚瓦的木屋,雖談不上漏風漏雨,可也是逼仄簡陋。而今窗明几淨,磚瓦嶄新,說不上有多好,可也是乾淨舒服,至少在圓井村裡算是排得上號的人家。

即便如此安伯塵仍有些不滿意,在琉京時候他寄回家中的錢財足以買下一個圓井村,可爹孃只是將自家房子翻新修葺了下,購置了幾頭豬牛,連十分之一都沒花上,也不知他們留著那些個金銀做何。

還好,給他們送來的蛟龍肉看樣子是吃了不少。

打量著面色紅潤,氣色比村裡餘人都好上很多的爹孃,安伯塵心中寬慰,頰邊浮起欣喜的笑容。

“娃子啊,你沒對人家掌櫃的咋樣吧。”

瞅了眼正在“傻笑”的安伯塵,安氏越看越覺得不對勁,惴惴不安的說道:“娃子啊,人家姑娘生得是俊俏,可......可畢竟是城裡來的姑娘,又是開客棧的大財主,而咱家......”

安氏還未說完就被一旁抖著煙桿的中年人打斷:“你這婆娘又說瘋話,咱家娃子在京裡呆了三年多,年紀輕輕便當過掌櫃,在咱圓井村裡能有幾個?娃子他自有打算,不用婆娘你操心。再說,嘿嘿......”

安老爹擠眉弄眼地看向安伯塵,猛抽了口煙,吞雲吐霧道:“俺看那姑娘對咱家娃子多多少少也有點意思。要不然,她堂堂一掌櫃怎地有空隔三差五來咱家,每次都還帶著禮物。”

“美吧你就,人家那叫有情有義。唉,是個好姑娘,可惜是打城裡來的......”

見到爹孃爭吵不休,安伯塵無奈的撇了撇嘴,雖說歪打正著,卻也聽得安伯塵百感交集。

娘是土生土長的圓井村人,孃家姓胡,她是典型村裡人想法,講究門當戶對,骨子裡藏著幾分懦弱和自卑——從前的安伯塵也曾有過。而爹則是外來戶,本名安太平,人稱安老煙,早些年因為家鄉鬧饑荒而被迫從琉西一路逃荒到此,從李員外手頭謀得兩三畝田後,方才取了娘,那時候爹已經三十來歲,年紀要比娘大上許多,見識閱歷也不同凡響,至少在圓井村。

安伯塵很早之前便想象過回鄉時的場景,騎著高頭大馬,鎧甲明亮,身後跟著一眾虎賁兒郎,氣派無比的榮歸故里。再不濟也要僱上幾輛上好的馬車,帶著綾羅綢緞金銀財寶,風風光光的回家。卻怎麼也沒想到,到頭來竟是以一區區夥計的身份回鄉,身無長物,還當著一眾鄉親的面發起“瘋”來,想來背地裡免不了要被笑話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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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修為,失去名位,一覺醒來被打回原形,人生大起大落不外如此。

搖了搖頭,看向窗外風和日麗,安伯塵緊皺的眉頭漸漸舒展,眉宇間多出一絲灑然。

道途上有失有得,失而復得之例數不勝數,只要根本還在,也沒什麼大不了。

想到司馬槿臨走前所言的報仇,安伯塵心頭一暖,此前他還有些迷糊,眼下卻反應了過來。以紅拂的性子,被匡帝出其不意整了這麼一出,說什麼也不會善罷甘休,可更多的卻似要為他報仇。

濃濃暖意從心底升起,蔓延全身,陡然間,安伯塵脊背微顫,眸中閃過一絲喜色,卻是發現在身體內某處有什麼在蠢蠢欲動,雖然很微弱,彷彿草葉生芽,卻讓安伯塵隱約嗅到一絲力量的氣息。

力量的根源是什麼?易先生反反覆覆的問安伯塵,安伯塵也曾反反覆覆思索過,現如今又有了新的答案。

“這娃子,咋又傻笑起來。”

剛一回頭就見安伯塵似笑非笑的看向窗外,安氏嘆了口氣,摸了摸安伯塵的額頭,滿臉擔憂。

安伯塵無法,只得好生勸慰。

除了中途扒了點稀粥,安伯塵整個下午都在陪爹孃說話中度過。琉京這一帶的村人講究過午不食,也就是一天只吃兩頓便早早休息,除了春耕秋收又或是逢年過節,幾乎不吃晚飯。傍晚尚未到,安伯塵便好說歹說的將爹孃勸回裡屋,待到四下安靜後,安伯塵掀開棉被,撐起身體緩緩下地,活動了一番筋骨,四肢僵硬酸脹,卻已沒了痛感。

“紅拂編的那個故事裡我是在一個月前被匪盜所傷,這麼說來我已經睡了一個月,也不知外面......”

面露深思,安伯塵沒再繼續往下說,摩熱手心,貼緊四肢沿著周天經絡緩緩摩擦,活絡經脈血管。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安伯塵的肌肉漸漸恢復生機,流淌在皮膚下的血液變得滾燙,身體也比剛下床時候要輕鬆靈敏許多。安伯塵雖沒學過導引術,然則修行之道觸類旁通,兼之安伯塵對肉身瞭如指掌,雖然暫時丟了修為,可也懂得如何儘可能的恢復肉體的力量。

夕陽餘暉靜靜籠罩在圓井村上空,山清水秀,被橘黃色的陽光稍加調染,這平靜的村落彷彿披上了一層柔軟的氈毯,無處不透著暖融融的氣息。

安伯塵吐光肺中濁氣,盤膝坐上床榻,面朝窗外的夕陽,雙目微闔,只餘一線。

倘若還能進入胎息,安伯塵自有把握在極短的時間裡恢復修為。雖無法內視察看體內經絡,可安伯塵卻能感覺到周天經絡完好無損,並沒毀於關南荒道的鏖戰中。濫用本命真元,放出九天雷力,別說周天經絡了,便連上中下三丹田也有損毀的可能,如今能保住修行的根本當真是一件不可思議的奇蹟。

不過有她在,似乎也沒什麼不可思議的。

嘴角微翹,安伯塵知道其中定有紅拂的功勞,至於她是如何做到的,也只能等到日後再問,當務之急是打通胎息重拾修為。

吸入一口清氣,而後緩緩吐出,氣息深長,安伯塵靜靜等待著夜降晝生的那一刻,心中難免有些緊張。

如果無法進入胎息,安伯塵便要從頭開始修煉,炎火,地品,天品......且沒了神仙府,也不知要花上幾十年才能恢復修為。

時間悄然流逝,慢如三秋。

終於,圓井村上空的天色不再那麼明媚柔和,夕陽下了山麓,白晝滑落,夜幕拉下。

安伯塵心跳加快,神經緊繃,額上沁出細密的汗珠。

三年成敗只看今夕!

“鐺!”

清脆悅耳的聲音忽地響起,彷彿從腦袋中蹦響,又彷彿從小腹處流淌而出。

下腹先是一顫,隨後綻放出無限生機,緩緩起伏。

嘴角高揚,安伯塵猛地睜開雙眼,眸中滿含喜色。

輕柔的月光下,村中任何景物的顏色都格外鮮活,極富層次,每一片樹葉隨風擺動,每一縷麥穗輕舞的樣子都在安伯塵眼中清清楚楚地呈現。閉上眼睛,安伯塵聆聽著遠方草叢中每一隻昆蟲的歡唱,風從石縫中與樹葉中鑽過那微聲的差別,游魚追逐嬉戲......到最後,全身每個毛孔都能聽到空氣流動的聲音,感悟天地時的感覺又重新回來,且要比從前還要清晰,並非僅僅五覺的查探,更像是從四面八方各個角度去觀察安伯塵所處的這個世界。

修為全失,胎息之道不退反進,只因在這一刻,體內毫無半絲元氣的安伯塵真正重演了嬰兒母胎時的狀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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