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冗長,清風飄渺。

一襲白袍的男子踽踽獨行。

沒有富家子弟的目中無人,也沒有貴公子的驕矜,肌膚古銅的高壯男子神色淡漠,當他的眉毛不再拔起,凹陷的雙目不再腥紅時,雪白的衣袂間竟也沾染上幾絲溫文爾雅的氣息,和這午時的日光一樣溫醇,暖人心脾。

抬起頭,刀削斧砍般俊朗的面龐上浮起一絲欣慰,典魁擦了擦額上的汗珠,又整了整衣衫。

清風飄搖,從雲峰間落下,掀動著典魁粗*硬的頭髮,褐色瞳仁中儼然現出一座道觀。

那道觀立於盤旋而上的山道之巔,雲霧繚繞間透著出塵的氣息,非凡人所能與之。

停下腳步,典魁朝向道觀望了許久,待到清風全都旋停於他腳下,方才朗聲道:“在下漠北典魁,不知西極老人可在觀中?”

沉厚的嗓音迴盪在群山雲峰間,幾息後不見有動靜,典魁皺了皺眉,剛想繼續攀爬,卻聽一陣輕柔的腳步聲從前方傳來。

堆積在山道間的雲霧漸漸撥開,露出一個龐然大物。

來者是一個五六歲的童子,粉雕玉琢,卻騎在一頭水藍色的巨狼背上。那狼身形巨大,足有一匹成年駿馬大小,看向典魁時,綠油油的眼裡滿是警惕。

“典居士有禮了。”

那童子笑吟吟的看向典魁,欠身作禮,隨後嘆聲道:“典居士恐怕要白跑一趟了。我家先生早在三日前就離觀雲遊,尋友人談道去了。”

聞言,典魁眉頭又皺了起來:“如何這麼巧?莫非西極老人算準典某會來,方才雲遊論道?”

“噗哧......”那童子一臉古怪,忍俊不禁道:“典居士還真是......罷了,實不相瞞,我家先生早先算出今日有大事發生,天下生亂,恐往後有世俗君臣前來尋他,於是雲遊避之。並非專為躲避典居士。”

童子這話實已在譏諷典魁自作多情,典魁卻不怒不惱,轉過身,隔著西境群山峰巒、雲煙飄渺遙望遠處的大匡地界,面露深思。

自從那日在關南荒道和安伯塵交手後,典魁氣勢頹落,不宜再戰,遂遠走西境,欲訪傳說中的西極老人,以備日後和呂風起的那一戰。好不容易尋到此處,卻被告知西極老人不在觀中,典魁自然不甘。

大事發生,天下生亂......究竟怎樣的亂子居然讓這等遊歷過仙家福地的世外高人也要雲遊避禍?

典魁遙望東方,心中好奇。

大匡邊陲之地常有奇人異士,比如北方大漠的苦修士,又比方說極西之地的隱世門派,大多一脈單傳,如西極老人。在這些奇人異士中,西極老人算是最有名的一個,原因有二,一是他的愛徒李紫龍,二是他曾傳授過呂風起一戟。世人道他槍箭戟三絕,也不過是以訛傳訛,在極西之地的奇人異士中,西極老人名氣雖大,卻絕非最強者。

這些隱居世外的異人修為雖不如神師,可各有各的神通本領,若有心去紅塵博個功名易如反掌,奈何他們大多是閒雲野鶴,不爭名,不好鬥,只求逍遙自在。

典魁在漠北修行時,遇一拜訪漠北苦修士的異人,閒聊天下見聞,曾道極西之地高人輩出,雖無神師境界的修為,卻有異法通達仙家寶地。典魁不信,那異人笑著和他講起了洞天福地,五鎮海瀆,十八靖廬等等。聽得典魁目眩神迷、歎為觀止,心想若非是他太會吹牛,便是他所言屬實,極西之地真有人曾到過仙家寶地。

總而言之,極西的異人們是超然於大匡外的存在,或許沒有神師們實力強悍,沒有天下虎狼能打能殺,卻是居士一流,逍遙自在,不受世俗所擾......這樣的人物卻因大匡生亂而避禍雲遊,西極老人究竟在怕什麼?

......

就在這時,典魁遊離的目光陡然一凝,緊皺的眉毛也在同一時間高高拔起,褐色的瞳仁中溢位一抹腥紅,彷彿滴落在水碗中的血珠,短暫的靜寂後遽然彌散開,彈指間已將典魁的一雙虎目盈*滿,血色斑斕。

翻騰的血霧自典魁腳底盪開,卻是他一生殺伐所積累的煞氣,此時正不受控制的湧出,在山道間堆滿厚厚一層,揚起間如蛟如龍。

“果然,果然......天下大變,這些瘋子們一個個都要發作了,大禍至矣......”

騎著巨藍狼的童子喃喃低語著,面露驚惶,也不理會矗立在山道中央的典魁,調轉狼頭便往山巔跑去。

剛跑出半里,童子只覺腳下的山石突然顛簸了起來,臉色微變,童子連忙回首望去。

然而,他的目光尚沒落到典魁身上,就被另一物吸引。

那是東方的天野,沒了日光,沒了流風,沒了從極西群山遙遙望去時的波瀾壯闊,只剩一柱沖天而起的金烏光芒,千餘丈之高,彷彿一條橫亙天地間怒龍,勃然咆哮,吞雲食氣,遮天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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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耳欲聾的鳴嘯聲從遠天傳來,蕩遍十三諸侯、五方行省,無盡的威壓隨著怒焰散佈開來。

“神師?不對......還差一點。可就算那幾個小神師回來,恐怕也不是他呂風起的對手了。”

騎著巨狼的童子喃喃自語道,眼中的“驚慌”之色漸漸散去,滿臉複雜,許久苦笑道:“當初我若不傳他那一戟,或許也不會有今日之禍了。”

又看了眼底下山道中的典魁,童子搖了搖頭,騎著藍狼向山路旁側的山澗躍去,墜入看不到底的深淵,少時不見蹤影。

倘若典魁看到這番情景,聽見童子所言,定會大吃一驚,不過此刻他恐怕也沒時間去驚訝。

中都天塔上,那個被他視為畢生對手的男人揮戟擊天,沉默著發洩著心中滔天怒火。

赤裸雙腳苦修於戈壁荒涼地,八年後,典魁自認已經掌握足夠強大的力量,當能一雪前恥,將呂風起斬於大匡太清殿前。可命運素來公平,典魁在成長,呂風起也在成長,當成為大匡第一人對呂風起而言已再無任何意義時,他毅然閉關修道,只求打破頭頂三尺神明,踏足大道。

而今一怒出關,呂風起雖未突破神師,可正如西極老人所言,他真正的實力已能斬殺神師。

群雄並爭,虎狼雲動,如典魁、李紫龍、關雲翼者,無不是千百年難得一遇的天才人物,無論放在哪一個年代都足以成為史書中的主角。卻因呂風起的出世而黯然失色,至少在趙玄旭這段史書中,他們只能淪為配角,匍匐在那人的絕代風華下。

可又有誰會甘心?又有誰不想成就一世絕唱?

至少典魁不甘。

一身白袍的魁梧男子腳踩堆疊如山的血煞之氣,靜靜注視著中都天塔上的男子,眸中的血色愈發深沉,旋轉著,似在醞釀著什麼。

從中都到極西之地,相隔何止千里。

數千裡之外,呂風起側目,漫不經心的望了眼典魁。

這冷漠而輕蔑的一瞥將典魁徹底激怒。

“轟!”

山搖地震,兩輪紅火的“巨日”從極西群山升起,“日光”邁過重重雲霧後,化作一條猙獰咆哮的“狂龍”,捲動風雲,撲向中都之巔的那條真龍。

就在典魁發出戰意的同時,中都之東,也有一人懸韁停馬,銀槍點地,面無表情望向塔尖上的身影。

如今的大匡千萬裡河山,能有資格和呂風起一戰的,除了典魁,便只剩下他。

呂風起一怒出關,揮戟擊天,威壓天下虎狼,典魁不甘,而他李紫龍再如何生性淡漠,也是有著一腔熱血的大好男兒,又怎會甘心屈居人下,彎腰匍背。

“轟!”

天峽搖晃,大地顫抖,又是一條銀白色的“長龍”遊走過百里山河平原,在中都天塔前陡然騰起,昂首掀爪,咆哮著,撲向那杆畫戟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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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找不到太強烈的感覺,先寫吧,不然惰性上來真要TJ了。認真看了童鞋們提的建議,的確還有很多地方不足,只能邊寫邊改進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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