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公子不是不修煉,他讓我們吞丹煉藥,是想將我們當作人丹吃了,好飛昇成仙......難道那個“九辰君”裡真的藏著仙人秘籍,卻是吃人成仙......可他一年前便斷了丹藥,莫非因為沒找到火人丹?

呆呆的看著那張信箋,許久,安伯塵嘴角泛起苦澀。

離公子的音容笑貌,一言一行浮於眼前,可卻漸漸變得陌生起來。

......

王侯一朝伯,來日一輕塵,今日之塵又怎知日後之伯,從此以後,你便叫安伯塵了......

那年公子說出這番話後,自己竟還微微得意,孰不知公子早已打定主意將自己吃了,真是可笑。

心底一陣冰涼,安伯塵只覺全身力氣被抽空了般,嘴邊猶掛著苦笑,可沒過多久,那抹苦澀就被痛苦代替,腹部的兩火之爭愈發激烈,疼得他幾喘不過氣來。

“食人丹以成仙,雖傷天害理,為大德者不容,卻為成仙捷徑......”

在那篇故事後,寫著一大段註釋,正是公子的筆風,安伯塵心急如焚,跳過大段晦澀深奧的文字,徑直向最末看去。

“......然,人體有重穴,名神闕,穴內藏有先天之火,若不撲滅此火,終難成丹......服丹藥三載,清除體內雜質,經絡骨骼皆聚滿無形之水,只等身入五行之地,閉目屏息,心意降至臍窩,引無形之水入主神闕,方可撲滅先天之火,然成就五行人丹,以做成仙所用......”

“啪嗒!”

《大匡神怪談》摔落在地,安伯塵神色大變,一瞬間,心頭閃過千思萬慮,可到最後都化作濃濃的絕望。

他已找到解決之法,可也是他最不想要的法子。

之前三年吞丹練藥,都已化作無形之水,流淌在經絡中,只為了有朝一日撲滅先天大火。現如今,他好不容易邁出第一步,知道了先天之火,知道了神闕穴,知道了修行的基本路途,偏偏在陰差陽錯下被白火侵入,將他的身體當成戰場,爭鬥廝殺於神闕穴中,若不引水撲滅,他便會自焚而亡,可若引水,那團先天之火......

少年怔怔地站著,雙目之中,火光衝天,彷彿要將他整個人都點燃一般。

此時劇痛已不只停留於小腹處,隨著戰事愈演愈烈,兩團白火肆意無忌,蔓延於安伯塵全身上下,灼燒著他的經絡骨骼、五臟六腑,再這樣下去,恐怕安伯塵真會自焚而死,除非能將它們撲滅。

可是......

又是一陣劇痛從心口傳來,少年身體一顫,臉上的彷徨之色漸漸消褪,他弓著腰,抱緊肚子,踉蹌著向藏玉廳而去。小心翼翼的避開地上黃豆,在距離廳中大澡盆還剩四尺時,安伯塵停下腳步,看著飄浮於水面的花瓣,眼中浮起幾絲不甘和掙扎。

劇痛襲來,吞噬著他僅剩一點力氣,看了眼窗外的蕭瑟秋夜,安伯塵心中最後的希冀也隨之煙消雲散,他痛苦的縱身躍起,“撲通”一聲摔入澡盆。

清澈中夾雜著幾絲幽香的溫水將他淹沒,安伯塵緊閉雙眼,屏息凝神,抱緊雙膝,身體下意識的蜷縮起來。

意識自然而然的流向下腹神闕穴,安伯塵只覺得身體裡似乎有什麼在流淌著,冰冷卻又柔和,從全身上下大小*穴位溢位,順著經絡流向臍窩處。

這便是那無形之水了。

安伯塵想著,心中黯然。

這一瞬,他能清楚的感覺到縮回神闕穴中的那三團火,一團是霍國公的白火,一團是劉大家的精火,最後一團,則是他自己的先天之火。而無形之水來勢洶洶,從全身上下經絡穴位衝來,仿若百丈飛瀑,又好似滔天海潮,齊聚神闕穴前,只等安伯塵心意探入神闕穴便立馬上前,將三團火撲滅。

那是我的先天之火.......這麼快便要被我自己撲滅了.......

蜷縮在澡盆裡,安伯塵心情莫名,有不甘,有悔恨,還有一絲道不明的……輕鬆。

滅了就滅了吧,這場戲也該落幕了,我註定了沒有當戲中主角的運氣......被霍國公識破身份,那千兩黃金也甭想要了,還是回村裡老老實實種地去......或許,這就是我的命運吧。

安伯塵如是想著,悶在水下,嘴角強擠出一絲笑容,可不知為何,他卻感覺有什麼滑眶而出,鑽入溫水,眨眼不見了蹤影。

少年人一動不動的蜷縮於水底,漸漸的,他不再去想其他,不再去想這京城中的紛紛擾擾,不再去想笑靨如花的神秘少女,也不再去想今夜之後會怎樣,甚至連呼吸也已忘記。

是的,安伯塵不再屏息,也沒去呼吸,他抱著雙膝,蜷縮於水底,就彷彿躺在羊水中的胎兒,渾然天成,冥冥之中卻又是機緣所致。安伯塵並沒發現,他的肚臍眼正輕輕抖動著。

初時毫無規律,可漸漸的,臍窩的抖動變得古怪起來,一深一淺,就彷彿人在呼吸。

羊水中的胎兒是靠胎盤來呼吸的,屬先天真息。嬰兒脫體後,臍帶即被切斷,先天呼吸終止,後天呼吸開始。而臍帶、胎盤則緊連在臍中,也就是神闕穴所在,因此,神闕穴不僅是先天之火的潛藏部位,也是先天真息唯一有可能存在的地方。

安伯塵的經絡中早已聚滿無形之水,此時蜂擁而至神闕穴,就彷彿包裹著胎兒的羊水。而在神闕穴中,三團火抱成一團,安伯塵的先天之火被白火和精火護於身後,就好似盤中胎兒。

在這一瞬,無形之水和先天之火竟構成了奇妙無比的先天狀態,而安伯塵心無旁騖,不呼吸,也不屏息,心意沉於神闕穴,卻讓神闕穴自行呼吸起來。

所謂的先天真息,也就是古書中所記載的胎息之法,若能成就胎息,即便無法飛昇成仙,也可永葆青春,百病不侵,乃是絕大多數修行之人畢生所求,可也只有少數天品修士偶爾能做到,神師方才能真正掌握。

心死如灰之際,安伯塵卻陰差陽錯的形成了先天狀態,原本即將沒落的命運在最後一刻,拐了個彎,繼續向後延續。一飲一啄本先定,冥冥之中自有大造化,卻被渾渾噩噩的小僕僮糊里糊塗的抓住,若傳出去,定會羨慕死一摞修行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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胎息之法奧妙無窮,也是最能讓人平心靜氣的吐吸之法,安伯塵蜷縮在水裡,漸漸的,神情緩和,心中也無欲無求,不爭不執。

安伯塵做了一個夢。

他來到一處山峽間,群山縱橫,崖壁陡峭,而峽下飛水奔湧,浪潮澎湃。

放眼望去,藍天碧雲下竟只有群山溝壑,逶迤連綿,近處的山峰直插雲霄,不知幾許,遠處的山巒則籠罩的雲靄下,飄渺若仙幻。大淵之下,水流湍急,竟從四面八方蜂擁而至,浩浩蕩蕩的向不遠處的山崖流去。

安伯塵心中奇怪,腳踩水波,自下而上,來到那處山崖,就見崖邊坐落著一個山洞,洞內站著三名異人。

那三名異人相貌奇異,當先的是個白髮老者,虎背熊腰,氣勢威嚴,在他一旁立著個清瘦的老人,鶴髮童言,精神矍鑠,隱約間透著幾絲飄然出塵的氣質。而在兩人身後,站著一名神色不安的小童,小童有著一頭赤發,畏畏縮縮的看向山下的水潮。

也不知為何,安伯塵一見著那赤發童子,就覺得很是親切,當下他邁步上前,卻見那三異人同時向他俯身行禮,口稱居士。

“不知幾位為何流落於此?”

安伯塵還以一禮,笑吟吟的問道。

“居士莫非忘了,五年前在下受蔽主之命,前來引渡炎發小友。”

高瘦老者撫須說道。

“居士忘了老夫?且不知去年正是蔽主派老夫前來攻打神闕洞府,若非有這精姓老頭在,險些害了炎發小友。”

為首的白髮老者也開口道。

聞言,安伯塵只覺恍恍惚惚,似曾相識,卻又恍若隔世。

點了點頭,安伯塵接著問道。

“既然如此,兩位為何不再爭鬥。”

兩名老者互視一眼,同時苦笑著搖了搖頭道。

“大敵當前,若再爭鬥,豈不是自尋死路。”

安伯塵奇之。

“我觀此處風景秀美,山川如畫,也只有爾等三人,何來大敵?”

“居士謬之。”

高瘦老者長嘆一聲,指向洞中赤發童子道。

“居士可曾記得那人是誰?”(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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