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來到湖濱水墅,安伯塵倒忘了說辭,此時也不知該說什麼好。

餘光瞟向靜靜觀湖的公主殿下,和從前並沒什麼不同,安伯塵心下稍安,看來昨日夢中那條真龍並沒傷到璃珠。也是,只是一場夢罷了,所發生的都是過去之事,璃珠又怎會受傷......若是我在夢中被真龍所傷,又或者死於夢中,地魂一死,失了神智,肉身從此瘋瘋癲癲,七日而亡......

“你今日來找我有何事?”

終於,璃珠公主開口問道,面紗下的傾城容顏淡如止水,透著漠然,卻已沒了那日夜來香中的冰寒。

“那日多蒙殿下相救,伯塵方才留得一命。”

安伯塵拱手得道,不卑不亢。

“要謝就謝廣平,是那丫頭來求我,我才派王馨兒前來。不過,就算我不發兵,你也死不了。”

安伯塵心頭一動,抬起頭,堪堪迎上璃珠莫名的目光。

嘴角泛起苦笑,安伯塵心情複雜。

璃珠公主心意難測,安伯塵早就知道今日這趟著註定是個苦活,璃珠的話中似乎透著別的意味,卻又難以琢磨,她毫不避諱的說出王馨兒,是想暗示什麼?

“殿下客氣了。”

無奈之下,安伯塵只得維諾道。

“君上賜你校尉和洗馬兩銜,足以說明他的器重,你才入白狐書院便能受封官位,即便在我琉國歷史中,也是少見。”

璃珠公主漫不經心道,又似有意提點著什麼。

這一回安伯塵總算是聽懂了,璃珠這番話是在暗示自己,琉君青眼有加,切勿記恨。

那日若非琉君按兵不動,坐視厲家軍肆虐,安伯塵又怎會重傷昏迷?

心頭一緊,安伯塵頓時省悟,璃珠這番話看似是場面話,卻既是提點,又是試探......她在試探自己能否聽懂。若是聽不懂,那自己就像大多數人所想的那般有勇無謀。若聽得懂......

......又得演戲了。

安伯塵暗暗叫苦,臉上去浮起迷糊之色,半晌點了點頭,鄭重說道:“多謝殿下提點,伯塵定會謹記忠君報國。”

打量著面前少年,璃珠眸子深處閃過一絲異色。

這安伯塵似乎沒能聽出我的言外之意,難不成他對王兄絲毫沒有半點記恨?又或者他壓根被發現王兄此前有意按兵不動......可是,他若真的這麼愚笨不靈光,王馨兒一次次挫敗又如何解釋?僅僅是他安伯塵一次接一次的好運?

璃珠目光冷淡,遊離在安伯塵身上,安伯塵只覺如坐針氈,好不自在。

目的已經達到,璃珠和琉君都看重自己,也算自己的靠山,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面對心意難判的璃珠,安伯塵不欲久留,起身告辭。

一人一騎已飆遠,璃珠仍舊低頭而思,湖風刮來,捲起風鈴玎玲作響。陡然間,黛眉微蹙,璃珠從樑柱上的敞風木匣中掏出兩隻白鴿,匆匆寫著什麼,分別拋向王宮和棟苑方向。少時,白鴿迴轉,璃珠取下信筒,捲開信箋。目光所及,璃珠細長的眼睫毛輕輕眨閃著。

“奇怪,他怎麼知道我今日是在水墅。”

......

“伯塵,你找璃珠究竟說了什麼?送你下來的那兩個侍女一直在偷笑.......哦,我知道了,定是公主殿下將她們送你當侍妾.......不對......”

一路上,李小官不住說著瘋話,聽得安伯塵哭笑不得。

午後的琉京懶洋洋,街市上的行人依舊多,卻比不上正午時分,大多慢悠悠的走著,或是在茶館裡吊著茶,書館中的說書人講得再繪聲繪色,也提不起聽客們的性子,整座城池彷彿都在小憩,安逸閒適。

耳邊不住傳來李小官的嘀咕聲,安伯塵耳朵生繭,堵也堵不上,搖了搖頭道:“小官,你有什麼打算?”

聞言,李小官一愣,有些莫名其妙的看向安伯塵。

哂笑一聲,安伯塵解釋道:“我的意思是說以後。”

李小官面色微變,一下子變得緊張起來,遲疑著道:“伯塵......你不會是嫌棄小官吧?”

看向面露委屈的李小官,安伯塵心下無奈,沉吟著道:“小官,若是給你一座大宅子,萬貫家財,你會永遠呆在京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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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官一怔,奇怪的盯著安伯塵,點頭道:“若真像你說的那樣,為什麼不呆下去?我家老頭子拼死拼活,為的不就是能有的很多錢財,富貴安穩的過一輩子?”

“可是小官,你就沒什麼其它想要的嗎?比如說......夢想。”

“當然有!”

李小官總算明白了安伯塵的意思,當下換了一副模樣,雄赳赳氣昂昂,騎於馬背,意氣風發,看得安伯塵好生不習慣。安伯塵也想聽一聽李小官有什麼夢想,看他這架勢,似乎很不簡單。

安伯塵饒有興致的打量向李小官,就見李小官醞釀了許久,脖子漲得通紅,忽然揚臂高喊道:“我要這琉京的酒肆飯館都對我李小官人笑臉相應,我要滿城的女兒家都歌頌我李小官人的名號,我還要.......總之我要做那個提著鳥籠牽著大狗帶著幫奴才在王宮閒逛都沒人管的李小官人!”

說完,李小官放下圓滾滾的胳膊,摸了摸鼻子,似乎覺得自己有些說過,訕訕一笑,扭頭看向安伯塵,就見安伯塵面色時青時白,目光呆滯。

李小官心頭一慌,左右看了番,見著無人,方才嬉皮笑臉向安伯塵道:“安娃子,我最後一句也就說著玩兒,大將軍可別往心裡去。”

安伯塵哪還有半絲脾氣,對於李小官這個舊東主家的兒子如今的好兄弟,他打也不得,罵也不能,也只有隨他去。他的志向倒也有趣,不過有志向總是件好事,不像自己,行於那條漫漫無盡,看不見終途的道路上,漸行漸遠,卻也愈發迷茫。

仙塵仙塵,擁有仙人的力量後,這塵世對他們而言又算什麼?曾經的故鄉,故鄉中的家人,一路陪伴的兄弟朋友,又將置身何處?恐怕到那時,獨自一人高高在上,早已看不見腳底曾經無比留戀的煙雲。

沒來由的,安伯塵心頭一慌,轉爾自嘲的一笑。

自己這才剛剛踏上修行之途,剛剛看見那些強橫無匹的力量罷了,只在這七十裡琉京,一月之中便生出這麼多變數,往後再往後,誰知還有多少變數,又何必去想那麼多,去擔心壓根無法看清的前方?

心中的煩惱和困惑在慵懶的午後隨風而散,少年青衫,迎風發颺,鬼使神差的,安伯塵下意識的低聲道:“小官,說不定有一天你這個夢想真能實現。”

提著鳥籠牽著大狗帶著一幫奴才閒逛在王宮中,放在以後,或許也不算什麼大不了的事。

安伯塵莫名的一笑,等了半天也沒聽見李小官再說什麼,扭頭看去,李小官顛簸在馬背上,竟十分愜意的打起盹來。

“小官,別睡了!”

安伯塵生怕李小官摔下馬,連忙叫喚道。

從馬背上抬起頭,李小官揉著惺忪的雙眼,打了個哈欠,痛苦的嚷嚷道:“好睏,都怪今早的雞叫,吵得人睡不安省。”

“每天都有雄雞報曉,在京裡呆了這麼久,小官你怎麼還沒習慣?”安伯塵笑著道。

“伯塵你不知道啊,這幾日雞叫得特別厲害,鬧騰死了!”

李小官抽了抽鼻子,忿忿道:“都怪那個老虔婆,沒事養什麼雞。”

聞言,安伯塵微微好奇:“早上報曉的那些雞是人養的?”

“自然,你以為還是野雞啊......哼,早晚要將把她門口的花田踩平!”

“花田?”安伯塵眉頭微蹙,隱隱約約想到了什麼。

“哼,那個老虔婆早就沒人信她的鬼話了,也只能養養雞,種種水仙花......”

安伯塵身軀微晃,心頭陡震,詫異的看向李小官:“水仙花?那人種的花是水仙?”

眼見安伯塵一臉驚訝之色,李小官揉了揉鼻子,悶悶的點了點頭:“是啊,聽說人說自從那年她和人賭鬥失敗,便開始養雞種水仙,也幸虧她的手藝不錯,這才掙了口飯吃。”

水仙......龍女......

安伯塵心情恍惚,那日龍君所言又在耳邊響起。

只要找著龍女所在,取神龕,點香召喚,龍君便會降臨琉京,施雷法殺死二妖,帶走龍女。

龍君如何龍女如何,都與安伯塵無關,安伯塵只關心龍君是否能像他所言一般殺死二妖。二妖一除,離左不再,壓在安伯塵頭頂的那盤大局也就不攻自破,這才是安伯塵最關心的事。

“小官?那個養花的虔婆住哪?”

眼見安伯塵滿臉嚴峻的盯著自己,李小官好不後悔,暗道不該一時嘴快說出那個虔婆。

垂頭喪氣,李小官無奈的長嘆口氣,半晌嘟囔著道:“那虔婆住在龍泉坊後面安樂坊的菜園裡......伯塵,你真的要去?那虔婆人長得寒磣,脾氣也不好,還養著一群只會亂叫的瘋雞......罷了罷了,小官我這就舍命陪君子,看某開道,大將軍稍後!”(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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