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閣高處,一盞茶,一鼎香。

墨袍男子笑了笑,好整以暇的吹散盞邊的熱氣,輕抿了一口。

目光越過三四條街市落向白狐書院,左相嘴邊的笑意又濃了幾分。

“真不愧是八十年前死諫匡帝的嚴大膽,膽大心細,都大把年紀了,還是一副爆脾氣。”

左相話音方落,從樓閣另一角傳來莫名的笑聲:“難得你還有心思去想從前的事,看來你也老了。”

布衣笑顏,離公子負手立於閣樓一角,看向十步外的左相,暗嘆口氣:“當年那個糊里糊塗的儒生尋上門,想必,她也快回來了。”

左相沒有說話,雙眼眯起一條縫看向離公子,那道細縫中冷光連連,仿若毒蛇遊弋在洞口,隨時準備著暴起躥出。

似乎沒感覺到左相的殺意,離公子依舊風度翩翩,笑容溫醇。

“話說,那個無邪居士終於現身,你可想好對策?”

離公子問道。

左相蹙了蹙眉,半晌開口道:“你殺了厲霖,不正是嫁禍安伯塵,想要把無邪居士引出。何必問我。”

離公子笑了笑,不置可否道:“我只是草莽閒人,哪比得上左相大人你一手遮天。只要左相大人在君前說上兩句,那安伯塵再入絕境,無邪必現身。”

他話音方落,身體便化作一團散沙,卻是左相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前,一掌劈下。

“想要殺我,何必急在一時?等她回來,才是那最後一戰。”

散沙聚攏,出現在旁側一角,離公子笑了笑,溫文爾雅的說道,隨後再度化成散沙,隨風而遠蕩。

青煙繚繞,左相負手而立,遙望王宮方向,神色變幻。

......

出了龍泉坊,安伯塵看了眼天色,已至午後。

“也不知老夫子會如何處置。”

尋了個偏僻角落,安伯塵化回原形,搖頭苦笑,抬腳便向書院走去。不多時到了書院,安伯塵目光落向馬廄,就見馬廄裡只有兩三匹馬,當下詫異。

“安公子,大事不好了!”

卻是那小廝見著安伯塵,快步跑了上來,面露急色。

“出了什麼事?”

安伯塵心頭一緊,沉聲問道。

“厲......厲家反了!別人都說厲家奔著墨雲樓去,想要殺你!”

聞言,安伯塵大驚,狐疑的問道:“好端端的厲家為何要反?還要殺我?”

小廝囁嚅著,猶豫半晌才道:“剛才嚴夫子路過時候嘴裡嘀咕,說......說厲公子死了。”

心頭劇震,安伯塵睜大雙目,眸裡閃過難以置信之色。

他第一個念頭便是琉君命人暗殺了厲霖,轉瞬後否定,琉君城府之深堪稱琉京第一人,他不可能不知道厲霖死後厲家定不會善罷甘休,畢竟厲霖是獨子,未來的厲家家主,這傳承一斷,對於厲家可謂是滅頂之災,就算拼得家毀人亡也要報仇。至少在沒有找到厲家罪證時,琉君不會下此毒手......糟糕,小官!

安伯塵心頭一慌,哪還想得了其他,飛身奔向馬廄中的駿馬,就在這時耳邊傳來一聲驚呼。

“安伯塵?”

轉目看去,來者卻是廣平縣主。

“你要做什麼?”

急步上前,廣平一把抓住韁繩。

“去墨雲樓。”安伯塵雙目聚神,冷聲道。

廣平縣主先是一愣,隨即苦笑道:“你不在墨雲算是走了大運,還回去送死做什麼?”

看向苦口婆心的廣平縣主,安伯塵微覺古怪,卻是不知她為何突然轉了性子。轉眼後瞭然,她哪是為自己,分明是因為無邪居士,想來她心中還在懷疑自己和那“無邪居士”有牽連。

扯開韁繩,安伯塵猛踢馬腹,深吸口氣道:“多謝殿下好意,可墨雲樓有我同伴,伯塵不得不回。”

說完,安伯塵不再多言,駕馬向墨雲而去,氣得身後的廣平縣主直跺腳,心中暗罵這安伯塵實在是蠢蛋一個,明知厲家叛軍已發往墨雲樓,而他修為全失,此去墨雲不是送死又是什麼?

“哼,無邪居士就不該救你!真是,真是氣死本宮了!”

廣平縣主滿臉惱意,扭頭瞪向那小廝:“愣著幹嘛?還不快給本宮備馬!”

“可是......”

“可是你個頭!”

廣平縣主冷哼一聲,徑直走入馬廄,躍身上馬,拉緊韁繩,頭也不回的向墨雲樓而去。

......

“王兄,嚴夫子等了好久了。”

“就讓他等著吧。”

王宮,御書房,李鈺頭也不抬道,繼續批閱奏摺,下首的女子喝著茶,卻沒了以往的從容不迫。

“王妹,你似乎很關心那個安伯塵。”

依舊沒有抬頭,李鈺漫不經心道。

聞言,璃珠公主放下茶盞,搖了搖頭:“王兄想偏了,只不過若真放任厲家如此,在京中起事而置之不理,王兄的威信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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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邊浮起莫名的笑意,李鈺扔掉筆,看向故作平靜的璃珠,哂笑道:“本王的威信早已沒了,你又不是不知你王兄的打算。所謂的威信對本王而言當真可有可無,只要能報得大仇,為日後的琉君開闢一個前所未有的強大琉國,本王就算被千夫所指萬民所罵,又何妨?”

鼻尖一酸,璃珠看向殿堂上那個面色蒼白卻氣宇軒昂的男子,眼眶已溼。

也只有在自己面前,他才會露出他的意氣風發、真龍之姿,明明可以做琉國數百年來最偉大的明君,立下不世功業,可他偏偏執意如此,坐視大妖亂國,忠臣枉死,世家橫行,成為日後史書中口誅筆伐的昏君。

若不是那個人......

死死拽緊拳頭,璃珠強忍著眸眶中的淚花,指甲深嵌肉裡而不自知。

“等王妃生誕之日,便是報得大仇之時,想來也沒多久了。”

李鈺笑著道,他說得愈是輕鬆,璃珠愈是忍不住的想哭,彷彿重回七年前,又變成了那個擁有一顆柔軟多情少女心的嬌公主。

“可是......”

梨花帶雨,璃珠抿了抿嘴,直直看向笑吟吟的君王,半晌才道:“你就忍心拋下宣兒?”

“不是還有你嗎?”

李鈺輕鬆的說道:“想必王妹定會盡心輔佐宣兒,助他成就不世基業......還有,昨晚那個無邪居士去過宣兒那。”

聞言,璃珠止住淚水,蹙眉道:“那個無邪居士當真奇人,一夜間翻雲覆雨,將本來毫無希望的安伯塵救出。”

頓了頓,璃珠似乎想到了什麼,疑惑的道:“難不成,那名無邪居士知道了王兄的秘密,這才找上宣兒?”

“應當不是,聽那幾個世家公子所言,無邪居士是路過琉君,行俠仗義打抱不平。不過,天底下哪有這麼巧的事,那安伯塵出身佃戶,本是一默默無聞的小僕僮,居然在一個月間平步登雲,名傳琉京,想來和那無邪居士脫不了關係。指不定還是師徒。”李鈺輕敲金案,若有所思道。

璃珠公主點了點頭,目露深思:“那無邪居士手段高絕,能入夢顯靈,還能神不知鬼不覺的遊走琉宮......莫非他的修為已至神師?”

“至少是神師。”

“王兄可是想要為宣兒招攬此人?”

“正是。若是亂世到來,唯國中有神師方才有立足之本,否則,若非兵敗,便是淪為附庸。”

聞言,璃珠公主疑惑的看向琉君,沉吟道:“那為何王兄遲遲不發兵救援,金吾衛掌於左相之手,王兄是在等他發兵?”

“左相也不會發兵。”琉君笑著搖了搖頭:“無邪居士雖已不再是秘密,可他的身份來歷依舊無人知曉,即便左相離公子恐怕也不知。所以說也不會發兵援救,若是無邪居士現身,那他和安伯塵必定有關係,自不用相救。若他不現身......”

“不現身如何?”璃珠問道。

“若他不現身,則說明他的確是路見不平方才救了安伯塵,那安伯塵是死是活自看老天。”

淡漠平靜的話音傳入耳中,璃珠公主心頭忽地一動,卻是想起了那日和安伯塵同舟而眠時,被硬生生毀去的金器。

猶豫片刻,璃珠還是沒對李鈺說出,在她心中忽地冒出一個荒謬之極的念頭,轉瞬後,璃珠搖了搖頭,將那個念頭拋到九霄雲外。

......

朱雀街外的華衣街上,百姓們或是躲在家中,緊閉窗門,或是向外四散奔逃。

卻有兩匹駿馬,兩個少年急匆匆的行於華衣街,向朱雀街而去。

“穿布鞋的,你說那厲霖真是安伯塵所殺?”

“不是。”

張佈施毫不猶豫道。

“這位安施主可真是個會惹事的主兒,今日非但沒來上課,還惹上大禍。”

無華苦笑著搖了搖頭,就在這時,他心頭忽地一寒,如劍的眉毛輕輕抖動著,余光中,就見張佈施也是一副戒備之色,眉頭蹙得更緊了。

街角轉來一隊騎兵,蒙面,重甲,清一色的地品修為,將張佈施和無華堵於路口。

“阿彌陀佛,終於可以好好打一架了。”

俊美無雙的面龐上漸漸浮起火熱之色,無華低聲道。(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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