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上陰沉沉的,我裝好祭祀的東西看了我媽一眼:“你真的要去?”

媽媽肯定的點頭:“嗯,我去。”

我再沒多說什麼,輪胎壓著溼漉漉的馬路直接向農村開去,其實我並沒有故意的勸說媽媽說去給姥姥上墳,經過了這麼多事兒,我太知道語言的無力,如果一個人內心的想法是篤定的,那你就是說破大天兒也沒用的,興許起的,還是反面的效果。

但是媽媽很自然的幫我整理需要上墳的祭祀品,然後一大清早就換了一身嶄新肅穆的衣裳,等我出門時她已經在院子裡撐著雨傘等我,請我出來時輕聲的開口:“喬喬,我想跟你一起去看看你姥姥。”

這句話我想我是從我姥姥去世時就一直盼著的,也是姥姥一直以來的心病,雖然她活著的時候沒有得到自己姑娘的諒解,但是死了,我想姥姥也是在惦記這事兒的,只是我沒想到,媽媽會在不知不覺間自己得心態起了變化,她會主動地要求去看我的姥姥。

一路我們都沒多說什麼,上墳祭祀親人本身就是個嚴肅而莊重的事情,只是車子駛進村口是媽媽還是忍不住的掉了淚,嘴裡輕聲的唸叨著:“我當年就是自己揹著行李從這裡出來的,你姥姥跟你姥爺追出來的時候我已經上車了,他們在哭,我卻滿心的怨恨,並且暗暗發誓,永遠不回這個家了……”

我沒應聲,我想是親人的接二連三的離去讓媽媽更懂得陰陽兩隔的意義,活著的人沒有好好的珍惜,死了,等到真正後悔那天兒,才會倍加的難過,甚至憎恨自己,我曾經也是因此對我媽心懷芥蒂的,因為隨著我成人,漸漸的剖析這件事情,並不認為是姥姥虧欠了媽媽,甚至可以說,小姨的離開最受傷的人不應該是媽媽,而是姥姥,因為她的女兒走了,她會比誰都擔心焦慮的。

可惜最應該理解的姥姥的媽媽卻沒有理解她,那種無端的恨意以及距離感得讓姥姥多少個日日夜夜不能安寐啊,我想,一開始姥姥對我的好,也是嫁接在對媽媽的虧欠當中的吧,這讓我想起了卓景曾經對我家人說的話,用在我姥姥身上也是合適的,她丟了一個姑娘,應該是最受到保護的那個人,結果,卻莫名的變成需要承受結果的‘兇手’,而造成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媽媽。

可惜媽媽悔悟的太晚,因為姥姥已經不可能面對面看著自己這個大女兒放下成見來看她了。

我承認這一切也是跟爸爸的離開有很大的關係,這兩個月我一直在陪著她,看著她一點點的恢復精力,然後她開始去店裡忙碌,晚上我們母子倆一起吃飯,她也開始催促讓我回去,因為知道姥爺的事情還讓我憂心,我帶著她也去市裡看了住院的姥爺兩回,她想留下照顧,姥爺反而不適應了。

媽媽的稜角沒了很多,她說也知道姥爺跟著我比較習慣,讓我趕緊回去照看,是手術還是靜養,她都聽從我的意見,只是我想著,既然已經在家待了兩個多月了,那就等清明節給姥姥上完墳再回去,因為這是我年年必修的日程,媽媽聽完我的話後當時並未多說什麼,只是我半夜起來上洗手間看見她屋子裡燈一直亮著就知道她也在想著姥姥的事情,直到清明節這一天,她選擇跟我一起去上墳,也是在間接的告訴我,曾經的一切她想放下,也知道自己錯了。

我不想說她是不是個自私的人,因為爸爸小寶她本該依賴的人都在的話她肯定是做不到也不可能去自我檢討的,正是這一切都瞬間的消失了,就好似生活空白了一大塊兒,所以她大部分安靜的時間都是在想,在思考,也是為了給自己一個生活下去的理由跟動力,其實她能在她鬧上吊的那晚對我說出其實她不是真的不喜歡我,只是想逃避的話,我就知道,其實每個人都清楚地知道自己心裡的惡魔,就是陰暗面,只是不願意承認罷了,因為逃避會令人輕鬆,而面對,有時候卻需要承認錯誤,成人是最不願意承認錯誤的了。

車子開到山腳下,因為小雨,路不是一般的泥濘,我一手拿著祭祀品,一手還扶著媽媽,她吃力的給我撐著傘,嘴裡小聲的說著:“小心點,別讓紙錢受潮了,我才來看你姥,別讓她不好收……”

話音剛落,忽然捲起了一陣大風,媽媽手裡的雨傘登時就被吹得掀起了蓋子,她嚇了一跳,手忙腳亂的要把雨傘蓋子給收回來,正忙活著呢,陰沉沉的天屋兀自就放晴了——

“喬喬,這……”

我輕輕的牽起嘴角,看著仍舊滿臉吃驚的媽媽:“姥姥知道你來看她,她高興,也心疼你,所以想讓你去看她的路好走一些。”

媽媽吸了吸鼻子,收好雨傘不停的點頭:“嗯,那咱們快一點,快一點,別讓你姥姥等的著急了!”

我微笑著點頭,拽著媽媽的手大步向山上走去,一切都很順利,除了忽然放晴的天兒跟灑在頭頂的太陽,再沒有一絲的異常現象,媽媽一邊哭著一邊給姥姥上香,嘴裡一直說著:“媽,我來晚了,我來晚了。”

香頭燒的很好,我跪下時看著姥姥墳邊兒露出來的青青草尖兒,心裡也在默默的唸叨著,姥,今年雖然是我的本命年,也發生了很多不好的事情,但是媽媽能自願主動地來看您了,這就是高興的事,不管我還會遇到什麼磨難,我都會咬牙堅持的——

準備下山的時候更是風平浪靜,我已經不向姥姥求請問事兒了,也沒有關於我本命年運程的事情多問一嘴,我想姥姥在下面看的很開了,我這些俗人的劫,哪怕姥姥都看到知曉了姥姥也沒辦法點破,既然避不開,那我在這裡倒真是可以選擇順其自然,劫到了,我渡,災來了,我化,攆著追問,只會讓姥姥對我的心態擔心。

只不過轉身離開的時候後背好像忽然被人狠狠地撕扯了一下,那感覺就像是有人把手從你的後背剝開皮肉掏進去後惡狠狠的攥了一下心,我當時就直不起腰,一個踉蹌登時跪倒在地,媽媽手死死的拉著我,被我這突然地反應弄得臉色突變:“喬喬,你沒事兒吧,啊,怎麼了?”

我跪在那裡緩了半天,疼痛就一下子,但是險些沒有承受的住,回頭看了一眼姥姥的墳頭,紙灰順著微風輕輕飄搖,一根好似乾結的樹枝‘吱嘎’一聲兀的折斷,我微微的蹙眉,姥姥終究還是不放心我,她在盡自己所能的點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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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枝如我,折斷視為大難,我慢慢的起身,上前撿起那根樹枝仔細的端量,媽媽緊跟著我一臉的疑惑:“喬喬,你到底怎麼了,剛才哪疼啊,啊?”

“上半身……”

我嘴裡輕應著,腦子裡忽然想到,上為下,下為上,意思就是腿為上半年,上身為下半年,後背的痛感再加上折斷的樹枝姥姥要是要告訴我下半年要遭遇不測……

深深的吐出一口氣,我跪在姥姥的墳頭重新磕了三個頭:“姥,嬌龍明白了,嬌龍會小心的……”

晴起來的天居然打了一記悶哼哼的乾雷,我抬眼看了看,姥,若是天要渡我,我畏從何來,我一直都記著您的話,我是蛟龍,只有迎難而上,無懼艱險,方渡江河。(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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