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席”車老板子嘴裡吆喝一聲,大夥都等半天了甲幾圳著這事呢。半大小子們立刻就走馬燈一般穿梭起來,酒菜流水一般端上桌。

八涼八熱十六個菜,特色十足。魯工張良他們這些城裡人都是邊吃邊贊:送親的娘家人也心滿意足,開懷暢飲。

張大嫂臉上雖然被小娃子們打得火燒火燎,有幾個地方都微微鼓起小紅包,不過還是容光煥發,感覺特有面子。

甚至看到那個擺在櫃蓋上,繫著紅頭繩的錄音機,也不怎麼感覺心了。

一般來說,孃家陪送的東西。都要繫上紅頭繩。所以一進新房,哪些是婆家準備的。哪些是孃家陪送的嫁妝,都一目瞭然。

第一波吃下來之後,娘家人都十分滿意,按照慣例,這時候就可以放心地把新娘子留下,娘家人都坐著送親車返回。

可是張德武和他媳婦還有一什大事沒辦呢大種馬還沒到手呢。

張大嫂找到車老板子:“看到胖子兄弟沒?”

“好像就在外邊,跟唱喜歌的學藝呢。”車老板子往外面一指,然後就指揮半大小子們收拾桌子,剩菜折摞,相近的都倒進一個大盆,這叫匯菜,吃起來也別有風味。

到了外邊,果然看到胖子手裡拿著呱咕板子,正在那敲打,嘴裡還念念叨叨,張大嫂於是連忙湊過去:“胖子兄弟二俺們都吃好喝好。準備回去啦。”

言下之意就是,你那匹馬是不是也該兌現了。

胖子看樣子沒少喝,大胖臉紅撲撲的,瞧著張大嫂一個勁嘿嘿,隨後打了一個飽嗝,就唱上了:“竹板一敲響嘩啦,聽說大嫂子你要回家。西南大路寬又廣啊,帶著富貴和榮華一”

聲如破鑼。卻也別有一番韻味。關鍵是詞好,聽得張大嫂心裡美滋滋。張德武在身後捅捅媳婦小聲嘀咕:“西南大路好像是死人走的。”

按照當地的風俗,家裡的老人去世之後メ小長子要拿著跟扁擔。站到板凳上給指引明路,就跟紅高梁裡面唸叨的差不多:“娘啊娘,上西南。寬寬的大路足足的盤張大嫂吧嗒吧嗒嘴,也覺得有點不是味,自個找轍:“胖子兄弟喝高了。你別跟著瞎摻和行不行。”

然後又湊到胖子跟前:“兄弟。送親的都張羅著要回去呢,那匹大紅馬”

胖子一拍腦門:“嫂子你要是不說俺都忘了,你看這裡客人太多。俺脫不開身,不如這麼辦,叫其他人先回去,你們兩口子留下,到時候一起騎著高頭大馬回去,那多風光。”

話音剛落,就聽大門口有人喊:“胖子。趕緊過來,有人叫你陪酒呢!”

“來了!”胖子答應一聲,把竹板塞給旁邊那個攆喜歌的:“師傅你先唱著,俺喝完再回來跟你接著學。”

念喜歌的也敲起竹板:“打竹板,邁大步,今天是人家娶媳婦。胖子你忙個一六十三遭也是白忙乎”

眼看著胖子一溜煙跑沒影子了,張大嫂也覺得胖子的提議不錯,於是跟車老板子,大解放發動起來。把其他娘家人都送回去了。

流水席一撥接一撥,好不容易盼到第三撥結束,以為沒人了呢。結果從南窪子又呼呼啦啦來了上百人,一回根本就坐不下。

屋裡都擠得沒地方,張大嫂拿著個板凳坐在當院,眼睛打量看來來往往的人群:“這麼多人,隨禮錢得多少啊,死鬼,你上後院寫禮賬那屋瞧瞧去。”

張德武領命,只得前往打探。不一會就回來彙報:“好傢伙,都是五塊和十塊的,好幾篇子,估計這個錢就得上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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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農村隨禮份子一般都是兩塊錢吃全家,親戚好友隨五塊錢就不錯了。所以張大嫂也聽得眼熱:“想不到翠花這丫頭還真是傻人有傻福。嫁到這麼個金窩窩。”語氣中不無幾分嫉妒。

“這有個板凳。”車老板子從屋裡轉出來。盯著張大嫂的屁股:

“人太多了,凳子不夠用,他嫂子你先讓讓吧。”

張大嫂子有心不讓,結果發現車老板子身後跟著倆黑糊糊的傢伙,就是把新郎新娘一股腦抬進屋的大狗熊,於是也只得把凳子遞過去。

又在當院站了倆多點,時間。已經是下午三點,張大姓急了,挨屋找胖子,終於在趙連長家裡瞄到他的影。還端著酒盅吱吱喝呢。

“胖子兄弟,俺們兩口子趁著天黑,要回家了。”張大嫂露出悍婦本色,這一嗓子又高又尖,穿透力豐分之強悍,屋子裡面頓時鴉雀轟,聲。十多道目光都刷刷刷投射到她的身上。

胖子眨巴幾下小眼睛。然後拿起筷子,在碗邊叮叮噹噹敲起來:”筷子一敲響叮噹,有一個大妓本姓張。生的俊秀嗓門亮啊,好像那猛虎下山崗”

屋裡人都轟然大笑,這明明就是說她是母老虎嘛。

張大嫂也被胖子弄得哭笑不得。打不出手,罵不出口,十分憋屈話往回一拉,張大嫂臉上這才擠出笑模樣。不過她的心裡有點沒底:這個胖子是不是在這跟我們裝瘋賣傻呢?

一種不妙的感覺在張大嫂心底滋生。不過她對自個的手段還是蠻有信心,一哭二鬧三上吊,這些手法對她來說都是爐火純青。

好不容易等胖子撂筷,這才醉醺醺地領著張大嫂和張德武,一起往北邊的鹿場溜達,其他人竟然都沒有跟隨。

因為二柱子也去喝喜酒。所以鹿群今天回來的早,春天一到那些公鹿又都開始褪角,腦袋上都光溜溜的,剛剛冒出兩個小突突。

等到鹿角重新長出來,這幫傢伙就又開始為了配偶爭鬥,最強壯者抱得美人歸。

而大棗和白馬,則在鹿欄外面溜達,耳鬢廝磨,一副十分恩愛的模樣。胖子用手一指:“就就在那呢,你,你們牽去吧”說話的時候。舌頭都有點硬。

張德武兩口子樂顛顛地跑過去,大棗和白馬都打了一個響鼻,然後警懼地望著這倆人,從他們貪婪的目光中。看到了不懷好意。

“好馬,真是好馬啊!”張德武嘴裡一個勁誇讚。

“回家再慢慢看,趕緊先抓了再說。”張大嫂眼見寶貝就在眼前。喜得眉開眼笑,臉上的橫肉都直顫微。

“好像沒有韁繩啊!”張德武剛才只顧看馬,現在才發現,這兩匹丐身上都光溜溜的,一點配套的飾物都沒有。這樣的馬咋騎啊。

“胖子兄弟,韁繩鞍子啥的呢一”張德武吆喝一聲。

只見胖子離了歪斜地晃悠過去,翻身上馬,遛了一圈,沒掉下來還真是個奇蹟:“嘿嘿,俺平時就這麼騎的。”

張德武傻眼了:“你能騎。可是俺們不成啊”

“那俺不管,當初都說了,這馬性子烈。你們能弄回去就行。”胖子乾脆往草地上一躺,四仰八叉的,嘴裡叼著根青草嚼起來:“嗯。味道不錯啊,難怪馬都喜歡吃夜草。”

張德武不信邪,從兜裡掏出一串繩子。湊到大棗前面。還沒等他動手呢。後背就被白馬的腦袋拱了一下,翻倒在地。

人家公母倆還算是客氣的,也沒動大馬牙,也沒用蹄子,否則張德武估計現在都動不了了。

母老虎張大嫂大怒,也上前助陣。大棗鼻子一噴氣,掉頭就跑,四蹄優雅地在草地上舞蹈著,勝似閒庭信步,可是張大嫂就是攆不上。

她現在終於尋思過味來:被這個死胖子給耍了,這匹大紅馬。別人根本就駕駐不了。

一股邪火騰地一下就燃燒起來。她何曾吃過這樣的虧,怒氣衝衝地跑到胖子面前,倆手叉腰:“想賴賬咋的,你也不打聽打聽,俺是好惹的嗎。今天要是乖乖把紅馬叫我們帶走,啥說沒有メ小要不然把你們靠山屯鬧今天翻地覆你信不信!”

胖子依舊翹著二郎腿,躺在那不動彈:“有本事你就鬧去,哪有你們這樣當兄嫂的,這次就得叫你們漲點記性。省得以後啥屎都拉。”

張大嫂惡向膽邊生,伸開食指。狀如鷹爪,向胖子的臉上撓去,要給他來個滿臉花。

忽然,一張滿是褶子的大嘴出現在胖子身前,兩隻眼睛兇光迸現,嚇得張大嫂連忙縮爪,大叫了一聲:“狼啊一”然後撒腿就跑。

張大嫂回頭瞧瞧,只見那只大狼沒有追來。反倒趴在胖子的身邊。這才知道可能是一隻大狗,於是又來勁了:“死胖子,俺現在就去村裡,先把新房砸了再說!”

說完,在地上撿了一塊石頭。瞪了丈夫一眼:“窩囊廢,趕緊跟老孃走,今天跟他們拼了!”

張大嫂回頭一瞧,嚇得媽呀一聲,把石頭撒手,原來,一隻斑瀾猛虎正站在她身後兩三丈的地方,一雙眼睛正打量她呢。

關鍵時刻,張大嫂臨危不亂,並沒有倉皇逃鼻。而是一屁股坐在地上都嚇傻了。

還是張德武跑過來,拽起老婆子,玩命似的往村裡跑。那只老虎慢吞吞地追在他們身後,有一隻前腳還一點一點的,顯然還沒大好利索。

跑了半天,張德武看到老虎沒追上來。回頭檢視,這就更要命了,老虎已經不見蹤影,四隻金錢豹正鳥悄兒地跟在身後。遠處,傳來胖子的嚎叫聲:“有一對夫妻本姓張,兩口子全都黑了心腸。不知道他們跑得快不快啊,誰落在後面就喂虎狼“隨著歌聲的飄起,張德武一甩胳膊。也不管媳婦了,撒腿就跑。

張大嫂從地上爬起來,也開始狂奔:“挨千刀的,等等我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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