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以前坐過小吉普,那家夥,一身肥肉差點顛噠散架這一次行駛在柏油公路上,那就不同了。舒舒服服往靠背上一栽楞,穩穩當當,就跟坐在捷達轎車裡差不多那啥,胖子原來做過最高級的轎車就是這個。

從靠山屯到公社,只用了二十分鍾,要是放到以前,不顛噠一個多小時不算完。

“這路可沒白修,等講話的時候,一定要好好美言幾句。”胖子笑呵呵地說著。

“不是講話,是村民代表言。”馬占山毫不客氣地糾正了胖子的用詞不當,人家領導才是講話呢,他這個頂多算是言。

“嘿嘿,都一樣。”胖子滿不在乎,又轉向車老板子:“老闆叔,開小四輪是挺瀟灑,可是我嬸子回家叫您跪笤帚疙瘩,好像也挺遭罪啊。”

“一邊呆著去,等把四輪子突突突開回去,拉著你嬸子兜兜風,肯定魂都樂掉了。”老闆子深謀遠慮,在家裡也是掌櫃的,當然不怕。

吉普車往縣裡開的路上,馬占山又跟胖子合計起萬元戶的事:“我聽說別的公社可都有萬元戶,有專門養羊的,也有跑運輸的,還有一個開糧食加工廠的,最厲害的,有個種植君子什麼的,說是一盆花就值好幾千,兩盆就成萬元戶了。”

“啥玩意?是不是君子蘭?”胖子差點蹦起來,後來才想起是在車上。

“對,就是君子蘭,說是一種特別貴重的花。我咋就不明白了,一棵人參才多少錢啊,一盆花咋就這麼貴!”馬占山一邊說,一邊搖晃腦袋。

“哎呀。那是騙人地。”胖子聽馬占山這麼一說。才猛然想起。聽老媽說過。在八十年代初期。傳過一陣風。說是養君子蘭能賺大錢。一根君子蘭地小苗都值千八百地。當初他們家因為沒錢。所以沒有買上。

當時有不少人傾家蕩產才弄了一盆君子蘭。給多少錢都不賣。後來怎麼著。幾十塊錢一盆都沒人要。有人都為這個投河自盡。

話說這個時候國家提出展經濟。但是。老百姓都剛剛從最困難地文革時期走過來。基本上都是一窮二白啊。想要家。哪有那麼容易。

於是就出現兩個極端:一個是勤勞致富。用自己地雙手。一分錢一分錢掙;另一類就是利用人們淳樸善良而又急於財地心理。坑蒙拐騙。弄出不少騙人地損招。種植君子蘭。就是其中最著名地一個。全國好多省份都曾經流行過。

“不會吧。據說這個還是趙縣長親自批准地呢。說是家致富地好經驗。要全縣推廣呢。”馬占山對胖子地話半信半疑。

“趙縣長啊。他是好事找不著。孬糟事肯定跑不掉。”胖子給趙萬山縣長下了一個恰如其分地評價。然後對馬占山說:“書記。您想想啊。要是有那麼容易地事。誰還種地。誰還去工廠上班。天上只能下雪下雪下雹子。誰見過天上掉餡餅?”

“嗯哪,我琢磨著也有點懸乎,還是靠自己的出力流汗,賺來的錢才踏實。”馬占山也深有同感地點頭。

小吉普一路風馳電掣,沒到晌午,就開進了縣城。馬占山沒有直接去農機公司,他很有自知之明,知道去了也不好使,買四輪子都是有指標的,於是就叫胖子和車老板子去農機公司門口等著,自己則直接奔向縣大院。

太陽就跟下火了似的,曬得人直冒油。胖子和車老板子在一個樹蔭底下蹲著,一絲風也沒有,惹得嘩嘩淌汗。

胖子忍不住站起來東張西望,只見街口有個帶著白帽頭的老太太,推著個小木箱子,好像是賣冰棒地。於是就奔過去,只見木頭箱子下面鑲著四個小軲轆,箱子上面寫著兩個大字“冰棒”旁邊還有兩行小字:“小豆冰棒二分,奶油冰棒五分”。

胖子一看這心裡就涼快不少:“大娘,來兩毛錢的,不要奶油的,那玩意不解渴。”

很快,胖子倆手就掐滿冰棒跑回來:“老闆叔,快吃,一會就化了。”

“買這玩意幹啥,有錢留著買四輪子好不好。”車老板子一邊磨叨著,一邊抓過來三四根,咔嚓咔嚓咬起來:“哎呦腦門子有點冰得慌”

胖子大樂:“誰叫你吃那麼急。”

一把冰棒下肚,嘴裡挺涼快,不過身上卻感覺更熱。車老板子撩起衣襟使勁扇乎:“這老馬怎麼還不回來。”

正巧一個賣汽水的推車子過來,胖子一招手,把賣汽水的老大爺叫到跟前,啟開兩瓶,咕嘟咕嘟灌下去,肚子裡面就開始往上拱氣。

嘔胖子痛痛快快打了一個響嗝,眼淚都嗆出來,一下子就覺得暑氣頓消。旁邊的老大爺看得直眼暈:一般都是小娃子喝汽水才能喝出這個勁頭來啊。

“這瓶不錯,回家裝醬油正好。”車老板子喝完之後,把玻璃瓶子往兜裡一揣。然後就看到賣汽水的老頭把手向他伸過來:“退瓶啊。”

“俺們不是買了嗎?”車老板子瞪起眼睛,話說,這還是他第一次喝汽水。

“你買地是瓶裡的汽水,這瓶子不賣。”老頭也終於確定,眼前的是兩個沒見過世面的老農,不過他還是耐心地給他們解釋。

車老板子戀戀不捨地把汽水瓶從兜裡掏出來,還給人家,然後對胖

“兩毛錢就買點水,不合適啊,回家弄點面起子,放這個勁還大。”

“那也喝不出來這個味啊。”胖子心中大樂,其實他喝這個汽水感覺真不錯,比起後來的碳酸飲料,恐怕還要略勝一籌。

又等了一陣,馬占山坐著的吉普車終於開過來,在門口停了車,胖子和老闆子跑過去,就見馬占山揚揚手裡的一個紙條子:“成了。”

於是在門衛處登記之後,就進到農機公司,馬占山去辦手續,胖子和車老板子就在當院溜達。

“這些都是幹啥用的啊?”看著一個個簡易棚子裡面各式各樣的農具,車老板子眼睛都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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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闆叔,不用著急,用不上兩三年,咱們就都能用上這些農機具。”胖子信心十足地說道。

“老闆子,交錢來。”馬占山地吆喝聲傳來。

胖子和車老板子跑進屋,老闆子胸前的書包開啟,從裡面拿出一沓大團結,嘎嘎新,正好一千塊。

“加上拖斗,一共是兩千三百五十塊。”裡面開票的營業員一看這杳錢,就知道不夠。

胖子二話不說,把不足的錢一五一十數出來,然後就去提車。站在一輛嶄新的紅色四輪拖拉機前面,車老板子激動得有點哆嗦。

伸手摸摸車軲轆,又摸摸光滑地車蓋子,以及掛滿彈簧的坐墊,有點不敢相信眼前地事實。車蓋子上面那一行亮晶晶的“長春拖拉機製造廠”幾個字,晃得他有點睜不開眼。

農機公司的保管員給四輪子加上機油柴油,然後問:“你們誰會開車?”

“我會,把車鑰匙給俺吧。”胖子大大咧咧吆喝一聲,好歹咱也是有B級駕駛證的人,開個四輪子肯定沒問題。

保管員把一個拐了兩個直角彎、二尺多長的鐵棍子塞進胖子手裡。胖子掂量了一下子,足有好幾斤:“這個車鑰匙也太大了點吧?”

“這是搖把子,動時候用地。”那個保管員以為胖子是瞎吹牛,就給他掩飾了一遍。胖子心中一陣惡寒:原來,這個就跟打水用的轆轤一個道理啊。

四輪子動起來,煙k裡突突突冒出幾股黑煙,聲音聽著就有勁。胖子坐到駕駛員地位子,這次也不敢再裝大,熟悉了一下方向盤、檔位,然後一掛檔,突突突跑起來。還真別說,在院子裡突突兩圈之後,胖子開得就順溜起來,換檔,轉彎,倒車,樣樣都不差。

那個管理員也納悶:連搖把子都不會用,竟然會開車,神了!

把拖斗掛上之後,胖子就把四輪子開出農機公司,馬占山地吉普車也開出來,胖子向他吆喝一聲:“馬書記,咱們賽賽啊。”

“你穩當地吧,我先走了。”說完,小吉普一溜煙跑沒影了。

車老板子非要坐在四輪子的翅膀上面,瞪大眼睛瞧著胖子開車,手腳還不時比劃兩下。

“老闆叔,你可把住嘍啊。”胖子叮囑他好幾遍,按照交通規則,這上面是不準坐人地,不過在小縣城裡,也沒人管。

胖子先把四輪子開到大辮子家裡,反正也要開學了,正好把她接回去。看到新買的四輪子,大辮子也很是興奮,非要跟老闆子一樣,也坐到翅膀上面。胖子把她的手腳都放,告訴她一定要抓穩,這才精神抖擻往回開。

有大辮子坐在身邊,胖子更來勁了,還真找到點在鐵達尼號上面的感覺。

四輪子在溜光大道上,也能跑二三十邁,下午四點,就突突突開進靠山屯。離著老遠,野小子們就蹦高嚷:“回來了,四輪子回來啦”

胖子牛皮哄哄地按著喇叭,叫野小子們都靠道邊去,車老板子坐在他旁邊地翅膀上,腰板拔得遛直,臉上容光煥。作為靠山屯第一個放下鞭杆子,馬上那個勁要握方向盤的人,他有驕傲的資本。

小娃子們當然不幹,在車前橫了一排,嘴裡一個勁嚷嚷:“我們要上車,我們要上車。”就跟吵吵“我們是害蟲”似的。

胖子也只好停車,野小子們立刻都翻上車斗,最前面的把著欄杆站著,後面的就只能坐在廂板上面。

“都坐好嘍,這個不像馬車,要是顛噠下去,胳膊腿折了還是清的。”胖子扯嗓子吆喝一聲。

“大家都小心一些。”大辮子溫柔的聲音響起,野小子們立刻變得鴉雀無聲。胖子摸摸後腦勺,然後重新把住方向盤。

“等等我小玉姐姐”奇奇養著小胳膊跑過來,大辮子把她抱在懷裡,然後在她的小臉上親了兩下。

“坐好,開車嘍”胖子吆喝一聲,動四輪子。只聽突突兩聲之後,就滅火了。

“咋回事啊?”後面車廂裡地野小子們急得直跺腳。

胖子把油尺拔下來,然後又單眼掉線往油箱裡面看了看:“下來吧,沒油了!”

正好一幫大人也都圍上來,老闆嬸子一聽,立刻又頓足捶胸:“買個啥破玩意呀,都趕不上原來的大馬車,一吆喝就走。”

車老板子卻嘿嘿直樂:“馬還吃草呢,拖拉機喝點油怕啥?咱們後邊車斗裡面還有一塑料桶柴油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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