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用過早飯,換了清新爽利,顏色相近的夏衫,一同走出了穆王府的大門。

這也是此生之中,夏無霜第一次走出穆王府,心情好得要命。雖然上一夜只睡了三四個時辰,可是精神卻充沛得像剛打過氣的塑膠娃娃。

天氣也很湊興地沒有太過炎熱,天上有云,身邊有風,一切都恰到好處。

兩個人並肩走著,沒有騎馬,也沒有乘輿,沿著滿街碧柳的蔭涼,一路走來。

因為此前從沒有出門過,夏無霜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都是新的。

最令她印象深刻的,是所有經過之處,道路的兩旁,都是嫋娜的垂柳。

很奇怪,在盛夏時分,這沿街的柳樹顏色還如春天般鮮嫩,倒不像是已經長了一季的柳樹,而像是剛被人移栽來不久。

而且,這柳的枝葉看起來也很奇怪,不像新生出芽兒的碧柳一般,透著新綠,它也是綠的,但是葉脈跟枝幹的內裡,卻隱隱地透出紅來,像是鑲嵌在這綠柳中的一抹火色一樣,看起來既古怪,又美麗。

夏無霜手上折了一枝柳,掂在手中翻來覆去地研究,口中唸叨:“這是什麼品種呢?怎麼從沒見過呢?”

司牧狐見她這麼專注,也湊過來看了一眼,道:“應該是一種新栽的觀賞型柳樹吧。綠中帶紅,看起來也比較美觀一些。”

夏無霜皺眉道:“我還是覺得傳統的碧柳好看一點,這綠不綠,紅不紅的,看起來妖妖的。”

說著,將手中的柳枝彎了幾彎,做成一個柳環,在手中掂量了幾下,趁司牧狐不注意,套在了他的頭上。

司牧狐微怔,極快地將那柳冠摘下,拿在手中,看著無霜笑了笑,看起來很不自在。

“好啦,不給你這美男子丟醜了。”夏無霜看他不喜歡,就將柳冠取了回來,丟在了地上。

那東西戴在他頭上,本來就是不倫不類,他又是那麼注重儀表的人,摘了也是極自然的。夏無霜偷偷從側面看他,嗯,越看越喜歡。

兩人都是便服出行,司牧狐也穿得簡單,頭上少了平素華貴的發冠,只結了白色的髮帶,順著烏黑的發垂至肩膀,在清風中翻飛,映襯著他俊美脫俗的面龐,越發顯得飄逸俊雅,風流無雙。

而她呢,斜梳的花苞頭經過改良,既有古典風韻,又透著另類的俏皮,一張姣好的桃花臉兒上,鼻口端莊秀麗,尤其那眼仁兒,像是養在水銀中的一丸黑玉珠兒,滴溜溜的轉,透著女孩兒家特有的機靈和輕巧。

這兩個人並肩走在肩上,沒有華麗的車馬,也沒有耀眼的裝扮,更沒有譁眾取寵的言行,卻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一路上,不斷有人向他們友好地打招呼,或乾脆停下腳步,帶著笑站在路邊,專門的看他們走過。

這種感覺是夏無霜從來沒有過的,心中的那份喜悅多得幾乎要溢位來。而司牧狐呢,似乎這樣的注目禮根本是家常便飯,基本沒當一回事。當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他時,他的目光只在夏無霜一個人身上。

夏無霜真真切切地感覺到了,幸福。

這麼個風姿俊雅的美少年,是她的,她的耶,簡直就像是做夢一樣……

而且,銀子原來是這麼扛花的東西,她像個孩子似的在鬧市區顛顛地跑,看到什麼新奇的玩意兒都想買,不一會兒,她的兩隻手,司牧狐的兩隻手裡,都捧滿了她敗來的東西,可是,可是,到現在為止,她所用掉的,不過是司牧狐身上帶的一點散碎銀兩,那一沓子的銀票,連一張也沒動過呢……

再看看她買的那些東西,糖人兒,布老虎,面具,剪紙,廉價卻漂亮的鍍銀簪子,一把花哨得過分的牛角小刀,一串被吃了一半的山楂糖葫蘆……

沒一樣值錢的東西。

“怎麼辦,找個腳伕在我們身後挑著吧。”司牧狐愁眉苦臉地建議,他的手已經捧不下了。

夏無霜瞪了他一眼:“那多煞風景——腳伕多少錢一天?”

司牧狐報出一個數,夏無霜又瞪了他一眼:“比我買的這些東西還貴,鬼才用他。”

說罷,將那串糖葫蘆吃掉,簪子插在頭上,牛角小刀別在腰間,面具別在腦袋後,布老虎實在沒地方擱,拿在手上,還有那個糖人兒,精緻得捨不得下口,也拿在手上,嗯,還有十來個小玩意兒,都想辦法掛在身上好了……

司牧狐盯著她,唇角的笑意像是池塘的漣漪,一點點地擴大,終於笑出聲來。

“笑什麼?”夏無霜忙的焦頭爛額,不滿地問。

司牧狐忍住笑:“無霜,你小時候,你爹孃沒給你買這些東西嗎?”

夏無霜嘴裡嚼著山楂,含糊道:“我從小就被賣進穆王府,爹孃的樣子都忘了。”

司牧狐頓住:“對不起,我不知道……”

“這已經成了一個模式嗎?只要一個人說到自己的傷心事,其他的人立馬就要道歉嗎?”夏無霜嚥下山楂果,燦然一笑,“我啊,根本不往心裡去。”

“嗯?為什麼?跟爹孃沒感情嗎?”

夏無霜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平常他並不是這麼喜歡追問別人私事的人,可是現在,他的眸子裡卻閃著某種迫切的光。

反正她穿越過來,從某中意義上來說,也等於失去了爹孃,每當提起來,心裡不是不痛的。

“已經成為歷史的事情,傷心也沒有用。如果一味地沉浸在過去,只會傷害到未來的幸福。”夏無霜認真地道,“我不是傻子。”

司牧狐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然後,親暱的攬住她的腰:“那麼我代你失職的爹孃彌補缺憾好了。我贊成你將這一條街的小玩意兒都買下來,買光了這條街,咱們再殺向下一條。”

“真的嗎?”夏無霜心花怒放,踮起腳尖,在他的臉上吧嗒親了一口。

司牧狐驚愕地看著他,臉蛋立刻變成成熟的西紅柿。

夏無霜露出白森森的牙,得意地笑,這畢竟是在大庭廣眾之下,他能夠攬住她的腰,已經是表達親密的極限。

“女孩子還是要有點矜持好一點吧……”

“我贊成。不過,矜持是什麼東西?幾兩重?能當飯吃嗎?”

司牧狐被她噎得啞口無言,抬起手來,揉了揉她的頭髮。

夏無霜輕巧躲過,拉著他的手在人鬧市中穿梭,又是一路血拼。

半個時辰之後。

“呵呵呵呵呵,碎銀子終於用完了……”

夏無霜叉腰猛笑。

“無霜,不如,還是找個腳伕吧……”

司牧狐在後面累得像某種忠誠的家養動物,大汗淋漓。

“不要,腳伕好貴,還是你拿著比較合適……”

“我倒無所謂,可是你……你現在的樣子,有點像,嗯,賣東西的貨郎。”

司牧狐說的好像不假,她身上又多了七八九十種亂七八糟的小物件,統統掛在身上,行動不便不說,每走一步,還相互撞擊著丁啷作響。

這麼一打量自己,夏無霜也覺得有點不對勁,是哦,她這是在幹什麼,見什麼都買,簡直跟個暴發戶一樣……

可惜這個時代沒有塑料袋,要不就能打包了……

夏無霜左顧右盼,看到一個賣包袱皮的,正好,純天然的購物袋耶。於是連忙走過去,挑選了一張白底藍花的包袱皮,伸手要掏銀子時,卻發現零錢都在剛才的腐敗中揮霍一空了。

夏無霜苦著臉:“老闆,我沒有零錢了……”

一臉富態的胖老闆精明地道:“沒關係,五十兩的銀子我都能找開!咱這小攤別的沒有,就是零錢多!”

“哦,”夏無霜慢吞吞的摸出一張銀票,擺在他面前:“麻煩你找一找。”

當看清那張銀票的面額時,胖老闆臉上的笑凝固了,眼珠子則呈現出奪眶而逃的架勢。

對此,夏無霜表示理解,抱歉地對忙著揉眼睛的胖老闆笑了一笑,揮舞著銀票對後面道:“喂,狐狸,去錢莊把這張大的嚇死人的票子換開啦……”

話還沒說完,身子已經被人扳了過去,夏無霜正要說話,卻見司牧狐一臉嚴肅,低聲道:“有人跟著咱們,不要東張西望,也不要害怕,跟著我走,立刻離開這裡。”

夏無霜吃了一驚,卻很快定下心神,回頭對胖老闆笑道:“我去福瑞軒選幾個首飾,回頭再來買你的包袱皮。我身上東西太多了,可不可以先放在你這裡?”

夏無霜從沒去過福瑞軒,卻不止一次地見到過這三個字。所有趙之闌贈送的首飾上,都會篆刻有這三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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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問題!絕對沒問題!”那胖老闆連連點頭,忙不迭地接過夏無霜從身上解除安裝下來的小物件,然後點頭哈腰地目送她離開。

回過身去,司牧狐微笑著握住了她的手,目光中盡是讚許。

“依你的,我們這就去福瑞軒。你啊,每月不花掉我個千八百的銀子就渾身不暢快。”

然後他低聲加了一句:“名正言順地脫身,還將礙事的東西卸下了,小丫頭不笨呢。”

夏無霜笑笑,卻不復先前的輕鬆。

抬頭看時,原本還算晴朗的天氣,不知何時已經變得多雲起來。(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支援作者,支援正版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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