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無霜心中一動,將湧到喉間的驚詫,生生地壓了下去。

還來不及細想這一切到底意味著什麼,只聽那邊“啊——”的一聲慘叫,然後被生生掐斷。

那是慕寧的聲音。“馮大哥”死了,夏無霜逃脫了,“婢女”將所有的注意力都轉移到了慕寧身上。

失卻同伴的他,痛苦的雙眼微微發紅,這是喪失理智的危險徵兆。

在這種時候,沒有人再顧得上跟人談條件,腦中唯一的念頭,便是報復。

一命償一命的報復。

慕寧現在的情況夏無霜方才一模一樣,面部漲紅,喘息艱難。

慕寧似乎效仿夏無霜方才的掙脫方法,努力地想去咬那人的胳膊,但一切都是徒勞。短暫的掙扎之後,她便放棄了這個不切實際的舉動,精神上徹底淪陷。

“我再說一遍,放開公主,放開她,條件隨你開。”

趙之闌一字一句狠聲道,他的頭上也已滲出汗來,如果再這樣下去,後果不堪設想。

“婢女”冷笑:“已經晚了!我的條件是讓馮大哥活命,你辦得到嗎?”

趙之闌低吼道:“人已經死了,是自殺,這些你都看到了。放公主一條生路,我答應你任何條件,我趙之闌決不食言!”

這是夏無霜第一次看到趙之闌和別人談條件。

他是那麼美的一個男子,卻能在這關鍵時刻,顯出了常人難及的魄力。

“婢女”頓了一頓,昂起頭,大聲道:“好,既然你不肯忍看她去死,那麼我就成人之美,只不過,要拿你的命來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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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所有的人都驚了。這是何等荒謬的交換條件,趙之闌難道真會拿自己的命去換慕寧公主的安全嗎?

這是不對等的式子。

誰都知道,這天下,能匡扶天下的穆王爺只有一個,美麗卻無用的公主,卻不在少數。

趙之闌冷眼看著他,須臾,緩緩道:“可以。”

“之闌……”已經沒有半點公主神氣的慕寧哽咽著叫了一聲,淚眼婆娑,“之闌,你若救了我,回宮後,我一定讓皇兄追加你的封號……”

在場不少人都皺起了眉頭。

可能越是有權有錢,就越是惜命吧,惜命到,連自己的斤兩都忘了。

趙之闌修養極好,對她這番言語只是淡然一笑:“若真如此,臣謝過公主隆恩。”

然後,沒有絲毫猶豫的,回手從一個侍衛的腰間拔出一柄長劍,反指自己咽喉。

夏無霜根本不相信趙之闌會這麼做,但他已經將劍放在了自己的喉嚨之上,這是不爭的事實。

“王爺!”

地上立刻譁啦啦地跪了一大片。

夏無霜聽到司牧狐大喝了一聲:“胡鬧!”

然後,他從她身後走了出來,快步走到趙之闌身邊,劈手奪下了他的劍。

“婢女”吃驚地望著他,口中道:“你……”

面對司牧狐的突然來襲,他除了愕然,沒有任何的防備舉動。

別人會以為他只是沒來得及給出反應,只有夏無霜知道為什麼。

因為他們,根本就是同路人。

正因為如此,他才會對司牧狐發出的指令那般順從。

面對自己的同夥,“婢女”自然沒有什麼可提防的,潛伏是一項艱苦絕倫的工作,對同伴從來要求絕對信任,這種信任,往往被證實能經得起最為嚴苛的考驗。

然而,這次,他的信任似乎出了差錯。

在所有人,包括趙之闌和那個“婢女”反應過來之前,隨著慕寧的一聲尖叫,司牧狐以難辨的迅疾手法,反轉劍頭,長驅直入,將那柄劍送入了“婢女”的腹部之中。

一切來得太快,變得太快,全場鴉雀無聲。

司牧狐只說了一句話:“負隅頑抗的下場,只有死路一條。”

這話是專門說給“婢女”聽的。

那“婢女”倒下之時,圓睜著雙眼,直勾勾地看著司牧狐,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就這麼死了,更像是不能理解司牧狐所說的話,不能理解司牧狐這個人。

塵埃落定。

“司牧,你太衝動了。”趙之闌看了司牧狐一眼,淡淡道:“在我刻意拖延的這段時間裡,閣樓上的弓箭手已經就位,我死不了。”

司牧狐將染血的劍丟到地上,同樣淡淡地道:“知道。可讓你赴難,我不能冒這個險。”

趙之闌輕輕笑了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傻孩子。你對我的關心,我從來都知道。”

這一來一去的兩句對話,看起來簡單,卻叫夏無霜脊背發冷。

面無人色的慕寧終於活了過來,“哇”的一聲,撲在趙之闌肩膀上嚎啕大哭。

趙之闌無動於衷地任她抱著哭了一會,終是沒有了耐心,輕輕將慕寧推開:“公主,回去好生歇息吧。順便告知皇上,臣沒有保護好公主,不再指望與公主婚姻之事。”

慕寧大驚,顫聲道:“之闌,你……你攆我走?”

趙之闌冷道:“臣不敢,公主愛待多久便待多久。臣還有事,告退。”

然後,再不看她,拂袖而去,任由慕寧在後面掩面失聲。

慕寧的結局,似乎出人意表,又在情理之中。

在最危急的時刻能夠毫不猶豫犧牲他人的人,也不配得到幸福。

夏無霜低低地嘆了一口氣。

“怎麼樣,好過一點了嗎?”

司牧狐關切的詢問,讓夏無霜回過神來。

戲場上的人已經走光了,只剩下幾個侍衛和小廝,在清理一片狼藉的現場。

夏無霜抬眼灼灼的望著司牧狐,而他的目光卻似有所閃躲。

這還是夏無霜第一次看到他躲避的神情。

好像知道她要問什麼似的。

夏無霜卻實在沒有追問的yu望,只是問了一個無關的問題:“趙之闌今年幾歲?”

“三十一,怎麼呢?”

“隨便問問。你呢?”

司牧狐看了她一眼:“十九。”

“哦。”夏無霜笑了一下。

過了許久,她終是忍不住,仰起臉,慢慢道:“殺人的時候,手疼嗎?”

司牧狐面色變冷,抿緊了嘴唇。

兩個人一路無語,一前一後回到流風軒,這一天都再沒有說過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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