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韓笑雨把那把方壺也觀察的差不多了,兩人相互點點頭,把手裡的壺互換,繼續觀察。所謂方壺,就是大體上是方形的紫砂壺。這把方壺雖然在形態比花壺要簡單,但是它所襯托出的製作技法絲毫不比花壺遜色。古玩界有句老話:瓷怕方、木怕圓。瓷器的東西只要與方字沾邊,價值肯定比同型別的圓器要高出不少。製作方壺在塑胎所需的技術含量遠比制一把圓壺高出許多。

這把方壺可以說“方”到了極點,從壺身到壺把到壺蓋、壺嘴,全部是方形,並且是方中帶圓。從整體上看絲毫沒有稜稜角角的感覺,各個部位過度自然、渾然一體。壺身和壺蓋雕刻著龍鳳圖案,圖案配合壺體,顯得大氣而喜慶,令人愛不釋手。與那把突出返璞歸真的花壺相比,別有一番富貴吉祥之氣。

從兩把壺製作的細節和神韻來看,應該出自同一大師之手。兩把壺的包漿也幾乎一樣,這也可以作為兩把壺出自同一年代的依據。奇怪的是這兩把壺的顏色,紫中泛著鮮紅,比一般的紫砂壺要紅上幾分。最令人搞不懂的還是壺的底款,鉤鉤叉叉的文字有些古怪,感覺很熟悉,卻一點也不認識,我敢肯定這絕不是漢字。小雨把兩把壺底朝上放在桌上,很明顯兩把壺的底款一模一樣,她端詳半天,眼神裡透出一絲古怪。

“怎麼樣,看出點什麼來了?”伍子見韓笑雨表情怪怪的,猜想她可能是看出了其中奧秘。

韓笑雨沒有回答伍子,而是一臉奇怪的問老李:“李大叔,你的上輩有沒有告訴你這兩把壺的來歷,是不是從日本那邊過來的?”

“這兩把壺啊,可是地地道道中國產的,這是我爺爺早年從一個廢棄的紫砂龍窯裡挖出來的。”老李煞有介事的解釋道。看他那一本正經的樣子,應該不是信口開合。

伍子有些納悶,韓笑雨怎麼會將這兩把壺聯絡到日本去呢?日本可能有燒造紫砂壺的窯口,不過東洋人能製作出這麼富有神韻的壺嗎?他對此持十分懷疑的態度。轉念一想,他猜到了小雨這話的用意,壺的底款可能就是日本字,怪不得看不懂卻很眼熟呢。

韓笑雨後面的話果然印證了伍子的猜測。“這壺的底款,可是地地道道的日本字,中國造的壺,怎麼可能刻日本款。而且從這壺的工藝看,絕對是當年一流壺藝大師的精品,他沒有理由刻日本款子的啊。”韓笑雨把疑問透露給老李。

老李聽完一拍大腿,好像突然間明白了什麼問題,“你這麼一說,我就有點頭緒了。這壺還真可能跟日本人有關係。我還以為是什麼少數民族文字呢,原來是他娘的日本字。”看來這位李大叔對日本沒什麼好感,聽到這兩個字連罵腔都掛上了。

接下來老李給兩人講了關於這兩把壺的故事——

1940年7月17日,日本兵入侵浙江,隨後吳越大地陷入連綿戰火之中。日軍侵略浙江的法西斯頭子當中,有一個特別痴迷紫砂壺,他甚至專門成立了一個“紫動隊”來收集浙江地面的紫砂名壺。日軍侵佔到衢州地界以後,這個日軍頭子突發奇想,要籠絡中國民間的紫砂壺藝人,專門為他燒造一窯好壺。當時“紫動隊”的頭子叫北島由子,這傢伙用了幾年時間關押逮捕了一批紫砂壺藝人,在衢州西面的群山之中秘密開設了窯口,而後組織大批民工和制壺藝人正式開始燒造紫砂壺。

說來也巧,在開窯的前幾天,日本宣佈無條件投向,隨後日軍開始大規模撤退。“紫動隊”也隨著大部隊撤離了宜興,這窯還剩幾天就可燒製好的壺,終歸沒落到日本人手上,也算老天開眼。北島由子這小子可說是喪盡天良,知道壺不可能帶走了,在撤退的那天,把即將還在熊熊燃燒的紫砂龍窯一炸了之,好端端一窯好壺就這麼沒了,最可恨的是這幫兔崽子殺光了窯口所有的紫砂藝人和民工。據老李他爺爺講,日本人從秘密窯口撤走以後,一股濃重的煙霧從山林深處冒出,好幾天才消散,好端端的龍窯就這麼毀了。被日本人殺死的那些藝人和民工,全部拋屍當場,那時候深山裡野獸還很多,這些人慘死以後落了個屍骨無存,天天夜裡都能聽到窯口那邊有狼叫。

村民們有心去窯口那邊看看,不過由於膽子太小,誰也沒敢去。一是怕日本人沒走乾淨;二是怕山林裡的野獸,畢竟窯口那邊已經算絕對意義上的深山老林了。當村長組織人手趕到那個秘密窯口的時候,已經是四年以後的事了。那時浙江全境剛剛解放,分到土地的農民對生活充滿了無限嚮往,秘密窯口的民工很多都出自本地,於是才有了這次尋訪之旅。被炸燬的秘密龍窯早已被荒草覆蓋,村民們找遍了龍窯附近,連一點壺藝師和民工的零皮碎骨都沒找到,可能是被野狼給吃乾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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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件古董背後都有一個故事,編的也好,真實的也好,總之故事都很動聽。不過老李這個故事有點不可信,開化這地方根本沒有紫砂礦,怎麼可能在此燒紫砂窯呢。那個日本人再不懂行,也不可能把紫砂窯開在離宜興幾百裡之外的開化吧。除非他有病。

老李不知道伍子對他的話產生了懷疑,依舊聲情並茂往下講——

有好事的人向村長建議,窯被毀了,日本人也走了,能不能把窯口給挖開,看裡邊有沒有完整的壺儲存下來。有的話在場每個村民一把,也不枉白跑這一趟。村長竟然答應了,所有人開始七手八腳挖窯。由於沒有帶專業工具,而且這座廢窯的規模實在太大,村民們挖到天黑只挖開一小部分,即便如此每個人仍分到了兩三把好壺。手裡掂著這些喝水的東西,村民們怎麼也想不通,日本人費盡心思燒這些壺幹什麼,不就是一喝水的玩意兒嗎。村民回家以後,紫砂壺開始在村裡流行,甚至七八歲的小孩子都端著一把壺在大街上灑水玩。有些家庭婦女,甚至把紫砂壺當成了小孩夜裡尿尿的尿桶。

故事講到這裡倒有一些真實性了,老李再能編,總不能把全村所有人都編進去吧。他頗為惋惜的說到小孩拿紫砂壺尿尿的事情,伍子狠狠感嘆了兩聲,用這麼名貴的壺尿尿,這家的小孩可夠有派的。怎一個暴殄天物說能概括。悲哀啊悲哀,這就是沒有文化和見識短淺的悲哀。他們如果知道這些壺幾十年後價值幾十萬,恐怕把尿尿的那小孩兒的雞雞都得悔青了。

在伍子暗暗咒罵的空當,老李的故事還在繼續——

後來,又有一些人去廢窯裡挖壺,不過再也沒有人為組織過大規模的挖壺行動,當時人們眼裡,與其費時間挖幾把破壺,還不如打幾隻山雞實惠。零零散散的挖壺活動直到幾年以後才停下來,據說後面去的人講,整個窯已經被挖遍了,裡面的壺即便沒有被炸藥炸碎,也被人們一次又一次的粗魯挖掘給踩碎了。再後來,轟轟烈烈的特殊時期運動展開,“破四舊”的風暴也波及到這個小山村,紫砂壺被說成是資產階級的腐朽品,更何況這裡的壺跟日本人還有關係,於是在革委會的監督下,所有的壺都被集中起來砸個稀巴爛。除了老李家暗暗藏下的這兩把,整個小村莊再也沒有一把完整的壺了。八十年代中期,國家實行封山育林,秘密窯口一帶也在封閉之列,二十幾年來很少有人再進去,那裡成了真正意義上的深山老林。

事到如今,除了老李手裡這兩把,整個天台村連一塊紫砂壺的碎片也找不到了。經過這麼多年歲月的洗禮,這裡的人恐怕早已忘記了這段紫砂壺的歷史。去窯口挖過壺的那輩人都已故去,他們的後代也都到了老李這個年紀,有兒子甚至有孫子。他們要是知道自己的爺爺或祖爺曾經有過價值幾十萬的東西,又親手毀過價值幾十萬的東西,不知道這些後輩人會怎麼想……

老李家那兩把壺一直靜靜地躺在他家的地窖裡,這一躺就是幾十年。老李是民辦教師,在天台村也算數一數二的文化人。他從報紙上得知了全國興起的一股轟轟烈烈的紫砂熱,紫砂壺在幾年內水漲船高,價格翻了幾番。他猛然想起自家還有兩把壺,不知道值不值錢。正好兩個兒子在寧波打工,打算在當地買房,老李抱著試試看的心理,照下幾張照片寄到了張文平的同樂藝術品拍賣公司,能值幾萬算幾萬。這事不知怎麼讓那位老者知道,然後陰錯陽差告訴了韓笑雨,然後才有了他們的此次浙江之行。

下面的章節以探險為主,旨在為下一本探險書做練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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