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給人當奴僕打比方。給一個小地主當奴僕,和給宰相當奴才沒,雖然都是梅香拜把子,都是奴己,可區別卻大到天上地下。

你一個小地主家的人,也就能欺負幾個放牛娃娃。

宰相家人七品官,出門在外,就算是京中的大員,對你也是客客氣氣的,上門投貼,若不給幾兩門包,人家就敢讓你明天再來。

這錦衣衛的百戶軍官和軍隊的百戶差距之大,就如同宰相家人和小地主家的奴僕一般。

更何況,胡順這個百戶軍官還是指揮使親點的,身份自又不同。

眾人心中就如同有雷霆轟鳴:胡順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軍戶,什麼時候有這通天手腕,攀上了錦衣衛指揮使這種大腿,以前怎麼就沒看出來呢

我們今日將他逼成這樣,胡順如今做了錦衣衛百戶,將來搞不好還得升上幾階。他又是個眼睛裡不揉沙,以牙還牙之人,如果報復起來,我等都是死無葬僧地了。

想到錦衣衛手段之酷烈,滿屋都人同時面色慘白。

其中得罪胡順最甚的宋同更是身體一軟,眼睛一翻,徑直暈厥過去。

蘇木在旁邊看得滿頭霧水,也弄不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不過,也不知道怎麼的,胡家能夠度過這個難關,他心中還是隱約有些高興。

暗地地不覺得一嘆:我蘇木還真不是一個記仇的人啊

細長彎曲的繡春刀黃色的華麗得讓人無法直視的飛魚服潔白的象牙腰牌,還有錦衣衛經歷司開出的百戶軍官的告身,一件件從另外一個力士的包袱裡掏出來,放在案上。

林林總總,看得人眼花。

怎麼會,怎麼會胡順已經徹底懵了,口中只反覆說著這句話。

爹爹,爹爹。升官接到喜報之後,自有許多規矩個禮儀,一個不好,反將人得罪了。胡瑩也不知道該怎麼才好,口中不斷喊著胡順,又將哀求的目光落到蘇木身上。

蘇木見胡順已經無法視事,其他人也不敢亂說亂動,心中嘆息一聲,走上前去,問於乙:百戶大人,在下蘇木,乃是我家胡老爺的帳房。

見蘇木舉止從容有度,有生得儒雅英俊,於乙心生好感,道:這些東西可收好了,若是弄丟了,須有些麻煩。保定千戶所那邊經歷司已經下了行文,讓胡百戶明日過去報到吧,告辭

蘇木:於大人從京城趕到保定,車馬勞頓,不如先吃兩口酒再走不遲。

於乙哈哈一笑:不了,公務在身,不克久留。

說完,就大步朝門口走去。

等走到門口,他突然轉頭朝胡順一笑:胡百戶,牟指揮說了,你在於巡按面前舉止得體,應對有據,是個人才。

蘇木一楞,突然明白,胡順依照自己的計策在於望齡面前絕處逢生,所顯示的手段不知道怎麼的引起了大人物的注意,這才被招如了錦衣衛。

你想,一個小小的百戶軍官居然就能把一個御使耍得團團轉,這份本事和手段若傳出去,確實驚人。

想不到我蘇木小小的一個計策,就讓胡順得了這麼大機緣,真是世事難料。

呆了呆,蘇木忙追上一個力士,忍痛從袖子裡摸出兩錠銀子塞到一個力士手中,算是答謝。

一陣瘋狂的馬蹄聲逐漸遠去,濺起的灰塵老半天才消散。

外面開熱鬧的百姓又重新聚攏在門口,可一想到胡順如今的身份,卻不敢靠得太近,也不敢說話。

至於屋中的股東和債們,胡順沒有發話,更是連動不敢動一下。

一時,天地之間,靜謐無聲。

這其中唯二還正常的只剩蘇木和韶泰。

蘇木倒不害怕錦衣衛,內心中更多是對這個大名鼎鼎的特務機構的好奇,而韶泰則更多的是厭煩和憎惡。

韶泰面色一沉,,喝道:蘇木,跟我去學堂,有話同你說。

這一聲斷喝打破了屋中的寧靜,胡順突然醒過來,仰頭哈哈大笑,笑得房梁上有灰塵撲簌而下,笑得眼淚都沁了出來。

哈哈,哈哈,你們先前見老胡落了勢,一個個都來逼我。逼我賣房賣地,現在又如何。我老胡有回來了,不但絕處逢身,還更上一層樓。以後我老胡的造化和風光,就不是爾等所能想象的,後悔了吧,知道錯了吧,兔崽子們。山水有相逢,咱們以後等著瞧

往日間,你們看我老胡倒黴了,想落井下石了,現在又如何

說到動情處,胡順突然流下眼淚來。

老胡是徹底地瘋狂了。

韶泰面上鄙夷更盛,一跺腳:蘇木,還不來

是。

正在這個時候,胡瑩突然一聲大叫:爹爹,爹爹,你怎麼了

蘇木回頭看去,卻原來,胡順因為大悲大喜過甚,承受不住,竟然昏倒過去了。

就有兩個夥計搶出來,同胡瑩一道將胡順抬回內宅去,又有人慌忙跑去請郎中,一通忙亂。

蘇木看得不住搖頭,胡順這個老丈人還真是沉不住氣,也不過是升了官而已,竟激動得意到忘形了。

看這模樣,比儒林外史中範進中舉之後,還瘋得厲害。

不過,胡順本就是個市井潑皮出身,粗鄙的軍漢,最近又壓抑得厲害,一朝得志,難免保持不住。

沒文化,真可怕

先生叫學生過來做什麼一路上,韶泰都沒有說話,進了學堂,蘇木終於忍不住問。

收拾東西,準備走。韶泰鐵青著臉。

怎麼,學堂不辦了蘇木問。

韶泰沉聲道:道不同,不相為謀。自國朝洪武年來,先有紀綱謀反,然後有正統年間錦衣衛指揮使馬順勾結閹賊王振,禍亂國政,以至有土木堡之變。我朝百年,廠衛之禍尤烈,多少忠貞之士壞在他們手上。我等讀得是聖賢書,胸中有的是一股浩然正氣,怎肯與廠衛在一起這學堂,不辦也罷。

蘇木默然,文官系統和廠衛特務相互敵視,水火不容本是明朝政治的日常生態,這其中未必沒有相互牽制的意思。

讀書人嫌惡廠衛,見了面一口一個狗腿子閹賊地叫,也是所謂君子所必須的操守。

對此,蘇木也不便多做評論,反正他同胡順已經翻臉,以後也不可能來胡家貨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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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馬上就是院試,自家的事情自家清楚,以他現在的水準進了考場,能不能中,這可難說得緊,自然要天天呆在韶泰身邊好生溫習才對。

就問:韶先生離開之後,可去其他地方教館,學生也好一道過去,日夜聆聽教誨。

聽蘇木這麼問,韶泰的臉色好了些:子喬,你又這份上進心,為師很是欣慰。離開胡家之後,本師也不打算去其他地方授館,就在縣學講一段日子的學,你若有興趣,就過來旁聽。

這是要一對一指導啊

蘇木聞言心中歡喜,連連拱手:多謝恩師。

不過,須答應我一件事。否則,我就當沒有你這個學生,你也不要在外人面前說有我這個老師。韶泰一臉森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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