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木心中大聲的冷笑,感覺自己混沌的腦袋一點一清醒過來。

只一個時辰,他就將康海的那三篇文章抄到自己卷子上面。

說來也怪,這三篇文章一抄完。身上的熱也退了,腦袋開始漸漸變得清醒起來。

這個時候,蘇木這才愕然發現自己的狀態好得出奇。現在就酸讓他自己去作,也能作出三篇不錯的文章來。

三篇文章之後,接下來就是第四題和一道四選一的五經文。

蘇木也沒客氣,直接抄康海。

他卻不知道,在自己抄人家文章的時候,先前還晴朗的天空一點一點陰沉下去。

此刻,在甲字三十九號考舍中,陝西武功縣士子康海早已經在昨天作完了自己的五篇八股文,又修改了一個上午,正打算最後抄上去。

這個詩壇七子之一其實也不過二十六七歲,看起來柳眉大眼,薄嘴唇,一副風流不羈的名士派頭。

在謄錄前,他最後看了一眼自己的卷子,卻微微地皺了一下眉頭:今夫山,草木之所聚也這個破題,好象並沒有任何不妥啊。可為什麼我讀起來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順。那麼,是不是該修改修改呢問題是,若是修改了這個破題,接下來的承題起講什麼的,都要推倒了重來。

又看了一眼其他四篇文章:日怪了,這四篇文章讀起來也不盡人意啊

突然間,有種深重要的厭惡從心底升起來,康海越看自己的文章越是不順眼,只恨不得將卷子撕掉重新寫過。

這個是如此的強烈,竟然讓他有些遏制不住了。

康海心中也是一驚,暗想:其實,以這五道題目的水準來看,中個進士也不是什麼難事。問題是,我不喜歡啊。罷,還是重寫一道好了,這樣才能安心。可是,時間還夠嗎

他隱約有些擔心。

抬頭看了一眼發黑的天空,康海卻是一笑:不就是五篇八股文而已,就算重新寫,也不過是一揮而就。只要不再打草稿,時間是夠用的。

既然打定了主意,他一顆心安定下來。

將三根蠟燭拿出來,點燃了一根,索性提起筆來在考卷上直接寫起來。

這文章,自然同先前做的完全不同。

風呼呼地吹起來,天色黑得如同濃墨,轉眼,狹小的考舍中就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蘇木開始看不清楚了,他忙從考藍裡掏出蠟燭,正要點上,心中卻沒由來的一驚。

前兩日他過得昏昏沉沉,又連續熬了兩夜,進考場時所發的三根蠟燭已經用去了兩根。現距離交卷還剩大概三四個小時,而一根蠟燭最多能夠堅持兩個小時吧

蘇木嘴角露出一絲笑容:老天爺你還不死心啊

當下也不點蠟燭,就那麼摸黑在紙上寫著。

現在還有些朦朧的天光,蘇木如今的書法也算是登堂入室,手下的控制力極強。就算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屋中,寫出來的字也不會走樣。

這卻難不到他蘇木。

就這麼,蘇木摸著黑開始寫的。半晌,總算將第四道題目謄完。

這個時候,天上的最後一絲亮色已經收了。

考場裡次第點起了燭光,星星點點,數之不盡。

絕大多數的考生已經將考題答完,輕鬆地坐在考舍裡,等待交卷時刻。

蘇木的一雙眼睛已經疼得快睜不開了,估摸著最後一題用不了多少時間後,他才淡淡一笑。手一用力,將火石敲響。

明亮的燭光燃起來,眼前一切是如此的清晰可親。

最後一題取自詩經,康海的原文有點少,大約六百來字。從破題那句聖人曰詩為教,不外乎使心得於正。到最後一句故曰詩以道性情,夫子所以示天下學詩之準。噫其盡之矣

因為點了蠟燭,又是直接抄,蘇木做得極快,等到卷子作完,蠟燭竟還剩兩公分長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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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寫完了在甲字號考棚裡,康海將手中的筆扔掉。然後將卷子上剛作好的五篇文章瀏覽了一遍,忍不住喝彩一聲:一氣呵成,一揮而就,文不加點,好文章。即便這科考試的最後的名次不盡人意,又有何妨君子者,但求念頭通達

終於寫完了蘇木將筆輕輕擱下,卻不在去看自己的卷子,就那麼靜靜地坐在凳子上,等待著最後時刻的到來。

內心中,卻是一片寧靜。

又坐了片刻,呼呼的風聲突然停下。頭頂的黑雲應該是被大風吹走了,依舊是璀璨的星空。

對面,吳世奇擔憂地看了蘇木一眼。

蘇木微微點了點頭,看著滿天星斗,然後無聲地笑了起來:這老天爺好象是投降了,風也停,雨也住,只要過了這一關,後面兩場也難不倒我蘇木

正好似那隨水漂流的大船,只需順勢而為即可

不過,對於將來兩份一模一樣的卷子撞車一事,蘇木卻沒想到,這事的關鍵還有一樁草稿

發給考生的草稿最後都是要上繳的,到時候,如果兩份卷子一模一樣。三法司的人下來一查,人家康海草稿和卷子上的正文完全一樣,到時候,你蘇木又該怎麼說

又坐了片刻,就有兩個考官帶著幾個兵丁過來收卷,每收一份卷子,都會當著考生的面封存,以示公正。

收完井後,又過了大約半個時辰,第二場考試的題目紙就下來了。

第二場是考論,題用孝經,判五道。詔誥表選作一道。這一場總共有七道題目,除了論以外,判和詔誥表都屬於機關公文寫作。

這種題目可難不倒蘇木,當初在滄州長蘆鹽司的時候,顧潤他們撂挑子,整個衙門的文書往來可都是他一個人撐起來的。

而且,不同於八股文,這種題材的題目有固定的格式,要求是簡單直白讓人一眼就能看明白,而不產生歧義。

作起來根本就不需要花太多功夫。

一看到題目,蘇木就放心了。

這一場,也不需要再去抄襲康海,憑自己的真本事就能作得很好。

反正蠟燭已經用完,也沒辦法熬夜答題。

蘇木索性矇頭大睡。

至公堂中,十多根粗如兒臂的大紅蠟燭將裡面照得亮如白晝。

今科春闈的兩個大總裁王螯和焦芳端正地坐在上首,十八房同考官則環坐在左右兩邊,小聲地說笑著。

實際上。今年會試對考官來說,到現在才算是正式開始。等到考生們第一場的卷子收上來,才能開始閱卷。前三日就算他們想判卷,也無卷可讀。

按照科舉場的制度,考生的卷子交上來之後,為防備有人在其中留有關節。都會先交給謄錄,用端正的館閣題另外抄一份。然後轉給眯縫,用封條封住考生的姓名。

這才交給十八房同考官。

同考官得了卷子,從中選出被錄取的卷子之後,這才轉呈兩個大總裁,由他們定名次。當然,如果覺得哪一份卷子作得不妥,他們也有權力直接刷下去,讓同考官另外選一份卷子上來。

正因為閒了三日,而之前又被關在這裡半個月,考官們都已經鬱悶了,竟然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卷子。

包括王螯在內,所有人都面露微笑,大堂裡的氣氛顯得分外地和諧。

不過,焦芳心中卻是一陣煩惡。自從進考場以來,別人對他都是敬而遠之,根本就沒人找他說話。

與之相反,老王卻受到了所有人的愛戴。一來,他本就是文章大家,在朝做了幾十年清流,在士林中威望極高。

二來,他是蘇州吳縣人,典型的南方士子。

而這一期的同考官中,除了他焦芳,竟全是江南人氏。

大廳裡滿耳都是糯軟的吳俁,他就算想插嘴也不知道怎麼插,甚至根本就聽不懂。這情形,就如同到了國外。

無形中,焦芳竟被他們徹底排斥了。

想到這裡,焦芳心中有惡氣湧上,差一點按捺不住發作起來。

可轉念一想,人家自說方言,自己又有什麼理由同人發怒呢

等著瞧吧,總歸有一日我要出這口心頭惡氣。焦芳心中恨恨地想:看情形,這一期的考生中但凡有點名氣的也多是江南書生,如果不出意外,南方士子又要大出風頭了。不過,好在陝西有個康海非常厲害,如果不出意外,能夠拿到頭名,算是能替我北方人揚眉吐氣。康海乃是海內名士,他的文章早就流傳於坊間,應該不能認出來。至於蘇木詩詞是不錯。不過,若是取了他。他和萬歲關係特殊,須防著文官們說三道四。此科取誰不取誰,倒可是斟酌斟酌

正想著,就有幾個考官領了卷子過來:稟大總裁,考生們的卷子已經收上來了。

甚好。不等焦芳說話,王螯搶先一步問:草稿紙也收上來了

回王總裁,已經收上來了。

如果查驗無誤,你們簽字之後,焚了吧王螯一揮袖子。

從頭到尾,焦芳都沒插上一句嘴,氣得他滿面鐵青。

依靠科舉的規矩,考生的草稿紙收上來之後,都得由專人監督,統一焚燒。

這一點,蘇木卻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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