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蘇木一開始就發現老先生不對勁。也知道像這種敏感的老宅男,一旦受了刺激,肯定會幹出一些偏激的事情來。

所以,一路上他都提高了警惕。

因此,當吳世奇一頭朝金水河裡跳去的時候,蘇木就猛地一伸手扯住了他的腰帶,叫道:吳經歷,你這是要做什麼

放開我,放開我吳實奇大叫:本官受如此奇恥大辱,還有什麼面目苟活人世,只能以一死洗刷身上的汙名蘇木,放開我

大人,別想不開啊,世界上沒有什麼過不去的坎蘇木堪堪將他拉住,若是在遲上片刻,只怕老先生就落進河裡去了。

今年的冬天比起去年要暖和許多,金水河裡的水還沒有上凍。雖說河水只沒到人腰,老先生就算落下去也淹不死。

可吳世奇一把年紀,十冬臘月,受了凍,怕是扛不住。

在醫學不發達的古代,一場感冒就會要人命。

蘇木,你若是還想做我的女婿,就放開老夫,讓老夫以死明志。吳世奇年老力弱,如何是蘇木的對手,被他拉住,死活也掙脫不開。

老先生,你就消消氣吧,多大點事。你死不要緊,關鍵是你在我眼皮子下自盡,我又該怎麼想她交代啊蘇木繼續勸慰。

哼,雲兒知書達理。知道這事之後,不但不會怪你,反回為老夫感到驕傲。倒是你蘇木,真讓老夫失望。想不到,你竟然是這樣一個人

吳世奇大怒,痛心疾首,厲聲呵斥。

實際上,明朝的士人都注重名節。所謂:餓死事小,失節事大。並不單純之女人的貞節,也可以說是士大夫的節操。

古人貞節貞節,女人是貞操,男人則是節義。

若是名聲壞了,基本就算是被開除出了主流社會,活著也沒有意思。

要想挽回名譽,就只能一死了之。如此,別人還能讚歎一聲:真節烈奇男子。

死者為大,失去的名譽也就拿回來了。

遇到這種事情,家人不但不能阻攔,反要滿面歡喜地恭喜,並說一聲一路走好。從頭到尾,都要面路欣慰的笑容,否則就是一種侮辱。

就叫守禮。

等到人死之後,才能開始痛哭,這就發乎情,叫守孝。這個時候,若再不哭,那就是禽獸。

該死的封建禮教,其中門門道道其實還是非常多的。

按說,蘇木是吳老先生準女婿,也算是他未來的晚輩,也不能阻攔的。可他一個現代人,才不會管這種吃人的封建禮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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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道:老先生,不管我蘇木究竟是怎麼回事。反正,就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一個活人在我面前自盡,不然,我會良心不安的。

他們二人這一通糾纏,就引來不少官員圍觀。

正是下班時間,皇城中各衙門的官員加一起數目不少。不少人都是認識蘇子喬的,一來蘇木在詩詞上的名頭極響亮,二來蘇木在經歷實當了一段時間跑腿的,跟各部院的官員們已經混得臉熟。

見這般鬧,就小聲地議論起來:這不是蘇子喬嗎,究竟是怎麼回事

據說通政司的吳經歷要自殺,蘇木去阻攔。

吳經歷,不是那個有名的小人嗎,我說,他死了才好

對的,人若受辱,當以死明志。蘇子喬也是一個大名士,怎麼就不懂得這個道理,倒真叫人心中疑惑。

正鬧著,突然間,華察推開人群走了過來,厲聲呵斥:吳世奇,鬧什麼鬧你若是要自證清白,可另外折日折地,如此,本官還佩服你是一個有擔當,有所為有所不為的君子。你當著下屬的面,選擇在皇城之中死,不是明擺著叫人攔你蘇木作為你的下屬,若不攔,那就是禽獸不如。吳世奇,你演得一出好戲,當我等都是傻子嗎小人

聽他這麼說,其他官員都恍然大悟,面上的鄙夷之色更濃。

我真不是,我真不是吳世奇一楞,開始辯解。

哈哈,你現在倒是有精神辯駁本官了,怎麼,不想死了華察大聲冷笑。

會去吧,左右不過是演戲,沒甚看頭。其他官員也小聲地笑起來,然後一湧而散。

等眾人散開,吳世奇蹬了蘇木一眼,喝道:放開

剛要再說,眼睛一翻,竟暈厥過去。

好好一出以死明志,被蘇木這一攪,卻成了醜聞,而他吳世奇也成為小丑。

老先生急火攻心,腦袋裡嗡一聲,就昏迷過去。

弘治十六年年末,天卻不冷,好象是上天也在為正德皇帝親政降下祥瑞一般。全然不像年初時那般北風呼嘯,冰寒刺骨。

夜已經深了,蘇木心中嘆息,無心睡眠,只坐在書房裡圍著火爐看書。

白天時出了那麼大一件事,回到家之後,吳老先生倒是醒了過來。只不過,卻吐了就口血,一張臉變得淡如金紙。

郎中過來看過,就是說就是氣的,也沒什麼大礙,吃了藥,養幾日就好了。就是身體上的病好治,心結難去,還是儘量不要觸怒他為好。

老先生早上出門的時候還好好的,回家就變成這個樣子。

吳小姐自然哭成了淚人,就連吳老二也過來了。

姐弟兩此刻正侍侯在老先先生床前,蘇木心中難關,勸慰了他們幾句,就回到書房看書。

可書上的字都認識,組合在一起就不知道是什麼意思,這書,無論如何也讀不進去。

嘆息一聲,扔掉手中的書。

蘇木呆呆地看著外面的雪。

這雪花輕如柳絮,隨著風兒在院子裡漂浮飛揚。

看得久了,心情也好了許多。

據史書上記載,明朝中後期正是由溫暖潮溼的氣候朝乾燥寒冷氣候轉變的時候,這就是氣象學上所謂的小冰河期。

想不到,今年的冬天卻出奇的暖和。

正看著,一條從容的身影走了進來,柔聲道:子喬,你果然在啊,這麼晚了,怎麼還不去睡

進來的正是吳小姐。

自從回京城之後,因為吳小姐還沒有正式過門,就長居在吳老先生的院子裡,輕易不肯拋頭露面。

這還是她回京之後,第二次和蘇木單獨相處,想來也有話要說。

蘇木忙站起來:老先生都這樣了,蘇木無心睡眠。吳小姐,你也不用擔心,老先生也是急火攻心,過得幾日想開了,就好了。對了,老先生現在如何了

吳小姐的語氣顯得很平靜:還好,服了藥之後就坐在床上發呆,老二正守著他呢

那就好,那就好。蘇木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不過,父親要尋短見,那是關係到一個讀書人的體面和節義,子喬你對家父的關心妾身可以理解。但你不該這麼做的依舊是平靜的語氣:父親一輩子重視名節,名譽盡毀,對他來說,比殺了他還難受。

蘇木愕然地看著吳小姐:這

他也沒想到吳小姐會如此平靜地同自己討論吳老先生的生死,有些接受不了:這該死的吃人的禮教啊

正要說話,突然間,吳小姐就小聲哭起來:還好,爹爹被你救下來了。子喬,謝謝你,謝謝你父親這輩子吃的苦,實在是太多了

蘇木心中酸楚,伸手握住她的小手。

吳小姐象徵性地掙扎了一下,就放棄了。

感覺她的小手很是軟弱無力。

吳小姐,老先生只要沒事就好。不過是一件小事,過去了就好。

可是吳小姐的哭聲大了些:可是爹爹到現在還是粒米未進,他身子本就不好,這樣下去可如何是好。對於爹爹來說,名譽的損失比什麼都讓他難受。想當初,爹爹去揚州做官,我我還替他高興。早知道如此,還不如當初就不去。

蘇木安慰她道:不用擔心,我先去看看老先生,看能不能勸勸。

恩。吳小姐小聲地點了點頭。

來到吳老先生所在住的院子裡,吳老二也在那裡,見了蘇木,有些不以為然地說:姐夫你可來了,不就是受了點辱嗎,又不少一塊肉,忍一忍就是了。

吳小姐:老二你說什麼啊,爹最注重名節,如今平白受此羞辱,如何忍得下去。也只有你這種沒心沒肺的,才覺得沒什麼大不了

吳老二撇撇嘴,再不說話。

正如吳小姐先前所說,老先生一臉灰敗地倚靠在床上發呆,蘇木叫了他幾聲,也沒迴音。

蘇木勸了幾句,吳世奇只是不予理睬。

見他的情況如此糟糕,吳小姐小聲哭起來。

吳老先生突然眼睛一瞪,喝道:哭什麼,為父準備以一死洗刷身上的汙名。這是好事,你們應該高興才是。馬上把眼淚給我擦乾,否則,傳出去,還不淪為世人笑柄。

是,爹爹,是女兒的錯。吳小姐慌忙抹了抹眼角,勉強地換上一副笑容。

老二也難得地搖了搖頭。

吳世奇指了指桌上的飯菜:都拿下去吧,為父從現在開始絕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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