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下去吧劉首輔揮了揮手。

是,首輔。那個書辦退了下去。

健公謝遷看著劉健。

劉健:是我叫蘇木過來的,陛下不是說讓他到戶部任職嗎

健公。謝遷動了動嘴唇,卻嘆息一聲,閉上了。

李東陽:謝公,健公自有分寸。

劉健也點頭:人才難得,所謂國家元氣,其實就是由一個又一個人才組成的,告辭了。

說完話,劉健心情突然有些抑鬱,背著手慢慢地走了一段路,就來到吏部的值房,遠遠地就看到蘇木挺直著身子坐在他的房間裡。

也不知道他已經在那裡做了多長時間,可依舊如松樹一樣挺拔,劉健心中就贊了一聲。然後笑著走了進去:子喬,你已經來了。

蘇木站起身一作揖:蘇木見過首輔。

坐,坐,坐,你我也有一陣子沒見面了,這些天我們幾個老家夥還經常提起你呢說是,如果今年會試就好了,以你之才,若是點了翰林,也方便見面。好在一年時間卻不長,去參加恩科,卻更好不過。一把將蘇木扶起,說著話,劉健就對屋中的一個官員道:你退下吧,讓我同蘇木說說話兒。

等到屋中只剩劉健和蘇木後,劉健微笑地說道:今日叫你過來的緣故,想必你也知道。

蘇木坐在凳子上,微一頷首:大概知道一點。

劉健就點了點頭,提起筆,在一份手本上寫了一行字,然後拉開抽屜,蓋印。

蘇木看到這情形,心中一跳,如果沒猜錯,這應該就是任命狀了。

就明朝的政治體制來說,單單的內閣成員其實品級並不高,一個副部即的六部侍郎就有入閣的資格。

當初,明朝設定內閣的初衷也不過是拿內閣當皇帝秘書機關。但後來內閣因為掌握機要,權勢越來越大,閣員也變成事實上的宰相。再讓侍郎入閣也有些不象話,鎮不住堂子。

所以,到後來,閣老們大多兼任六部尚書一職。

比如劉健當年以禮部侍郎入閣之後沒幾年,就升任禮部尚書。等到他在弘治十一年做首輔之後,又調任吏部尚書。

吏部乃是六部之首,尚書又被人稱之為天官。

尚書掌管著天下官吏的升遷,非首輔不能任。

等寫完之後,劉健將官票放在案上,道:蘇木你出身貧寒,又是白身,沒有俸祿可拿。當年孝宗皇帝就在我面前提起過這事,也因為如此,才讓你掛了個東宮行走一職。

先帝的恩澤,蘇木銘記在心。聽劉閣提起弘治皇帝,蘇木也有些傷感,就走上前去拿起官票。

劉健:如果弘治天子沒有大行,還有幾日就是會試,等你中了進士做了官,有了俸祿,自可養家餬口。可現在進士科卻推遲到了明年。京城居,大不易。陛下恩典,許了你一個官職,一來可以為國效力,二來也可以不至為生計奔波。

他柔和地叮囑道:蘇木,你我雖然沒有師生名分,卻有師生之誼。以你的才華,將來中進士,大用,也是可能的。只不過,你讀了二十來年書,人也年輕,對於世事人情,卻不甚了解。古人雲:宰相起於州郡,猛將出自沙場。這次下去做官,也是一種磨練。

首輔說的是,學生受教了。劉健說得實在,蘇木心中也是一陣溫暖,又長長一揖,卻顧不得去看官票。

劉健見蘇木一臉的平靜,又溫文爾雅,心中更是喜歡,暗道:不以物喜,我果然沒看錯他。

就摸了摸下頜的鬍鬚:子喬,你開啟看看,這個職位不錯。

蘇木心中暗笑:廢話,戶部郎中,掌管天下至少四分之一的財富,這他娘都是後世的發改委的主任了,自然是極好的。

他就展開官票,只看了一眼,腦袋裡就嗡一聲,幾乎炸開了。

卻見上面赫然寫著:就任揚州府推官一職。

所謂推官,就是明朝州府一級的掌管刑獄的官員,說穿了就相當於後世地級市的公安局長法院院長武警總隊隊長。

這個官職說起來,也是非常威風的,可謂是地方一霸。

可問題是品級不高,乃是正七品。

更何況,又遠在江南。

蘇木明明聽正德皇帝說自己要就任戶部郎中的,那可是正五品的高官。現在可好,直接被發配出京去當警察頭子山大王,這個心理的落差一時間讓他接受不了。

劉健又微笑著說:我朝官員俸祿極低,非常不合理。朝廷也默許官員們自行在地方上籌集經費,提刑推官執掌訟案,倒也算是個好差使,也就是一年時間,熟悉下地方民情對你將來卻也有好處。

蘇木不知道好好的戶部郎中怎麼變成了推官,心中疑惑,緊閉著嘴看著劉健。

劉健平日裡話少,人稱劉木頭,可不知道怎麼的,一看到蘇木這個得意弟子,就話癆了。想起先前李東陽說過的話,感覺自己有些對不住蘇木。

嘆息一聲,解釋道:蘇木,你不是舉人,按照朝廷的制度,非進士不得為朝廷命官,只能做從七品以下的官吏。這是規矩,規矩亂不得。而且,你又是陛下龍潛時的舊人,朝中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看著你。若你不經科舉就做正五品以上的官員,豈不給了朝中奸佞小人佞進的可乘之機。天子年幼,又生性浮躁。咱們這些做老臣的,卻要將這個朝局給穩住了。左右權衡,好歹也給你一個正七品,這已經是破格了。

蘇木心中一個激靈,突然明白過來。

自己進戶部的準備實行一條鞭法的事情,劉閣老肯定是知道的,看來,他也早想好了要將皇帝的這道恩旨給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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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不是因為我蘇木和劉閣老個人有什麼恩怨,實際上,我蘇木和三閣老情同師生,對於他們的恩德,蘇木是須臾不能忘的,而閣老們也有意要提攜於我。

但問題是,皇帝年紀尚幼,現在就連連發旨,又是一條鞭法,又是要害部門的人事任命,大有親政的跡象。

讓區區一個舉人做郎中,將來甚至還有可能做侍郎入閣。

這已經觸及到整個文官集團的利益了。

在沒有中進士之前,蘇木對文官團體來說就是一個外人。

況且,這其中還是涉及到士大夫的權利和皇權之爭。

在官員們看來,皇帝就是個一憲法般的存在,只需擺設在那裡,關鍵時刻做個仲裁人就夠了。具體政治,得由大家做主。

上位法是用來看樣子的,上位法不能影響到下位法。

問題是,我蘇木何辜,怎麼就發配到地方上去了你們要和皇帝鬥,那是你們的事情,扯我做什麼

至於一條鞭法,你們執行不執行,關我屁事。寫那個條陳,乃是奉了聖旨,你以為我想啊

一想到這裡,蘇木心中突然以後一股邪火升起來。

心道:我去揚州做什麼,沒意思得緊。官員到地方上任,又不能帶家眷,難不成我要和小蝶胡瑩她們分開一年還有吳小姐不就是個七品的小官嗎,我不做總可以吧反正我現在手頭有錢,又不靠俸祿生活。大不了留在京城,一邊寫書賺錢,一邊溫習功課,將來說不定還能考個進士呢

可是,若是明年考不中了,豈不平白錯過了這個做官的機會。

蘇木面上陰晴不定,一時間竟無法決斷,手卻微微地顫抖起來。

這事弄成現在這樣,真真是讓他大大地意外。

子喬,你怎麼了劉健見蘇木站在那裡,神色異常,關切地問。

蘇木轉念一想:揚州是斷斷不能去的,好好一個正六品的郎中變成判官,若是傳出去,我蘇木的臉往哪裡擱。人活一張臉,樹活一張皮。真去了揚州,我蘇木以後豈不淪落為他人笑柄。還是留在京城,咬咬牙準備參加明年的恩科吧,只有中了進士,才能被整個文官集團接受。就算中不了,以我和正德的私交,等到明年皇帝親政,再謀個好官職,也不難。

想到這裡,蘇木已經拿定了主意,將官票遞還回去:多謝恩相眷顧,可惜蘇木不能接受

怎麼劉健知道蘇木是不滿沒進戶部,以為蘇木是個愛慕權勢之人,心中一陣痛惜,緩緩道:君子達則兼濟天下,道理是沒錯。可君子寧從直中取,莫向曲中求,一味走捷徑,卻要為世人不齒。蘇木,你不能走這條邪路啊

蘇木一拱手,微笑道:首輔,蘇木也算是在門下受教多日,學生的稟性難道劉相還不清楚,卻是錯晚生了。其實,早在多日前,蘇木已經接了陛下的恩旨,讓我出任戶部郎中一職。現在恩相又讓我去揚州做判官,這些也是陛下和恩相對晚生的愛護,如何不叫蘇木銘感五內。可是

他吞了一口唾沫,方才已經想得明白,自己的任命設計到大臣和皇帝的權力之爭,根本就沒有妥協的餘地。

而且,皇帝現在還不滿十六歲,不能親政,他的聖旨,如劉健得顧命大臣本有權力直接駁回。既然老劉有心不讓自己做郎中,換天王老子來說也是毫無辦法。

既然如此,還不如高姿態一把:其實,晚生這幾日已經想得明白,無論是陛下的任命,還是吏部的派遣,學生都是要拒絕的。

什麼劉健倒是意外了,瞪圓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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