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長點了點頭,“大嬸,確實有那所學校嗎?”

大嬸挪了挪腿上的雞蛋,一副要給家裡的傻兒子討媳婦的親熱勁。

“那啥,有是有,不過老師的工資都不高,村裡人都覺得,還不如去當售貨員呢!”

舒哲莫名興奮道:“怎麼樣,姐姐,我和葉麟哥沒說謊吧?不如咱們下一站就掉頭往回走……”

“已經坐了這麼久的車,去看一眼也沒什麼損失。”班長堅持。

護著雞蛋的大嬸可能是窮極無聊,於是向我們介紹道:

“少年之家沒什麼可看的,倒是它後身的翠松山,勉強算是個旅遊景點,不過交通不便,宣傳力度也不夠,所以一直沒什麼人來罷了……你們是打算去翠松山野營嗎?”

我們的確要在翠松山車站下車,但是不是去爬山野營啊!你見過爬山野營的人,像我們這樣輕裝簡從,連食物也不帶嗎!我和班長爬到山頂以後沒東西吃,難道要把舒哲給煮了嗎!

而且一提到野外生存,我就想起小芹騙走了我的千夫長瑞士軍刀,混蛋啊一定得想辦法拿回來!

“我們不是去爬山。”班長一邊說一邊看了看自己露出裙邊的膝蓋,大概心裡在想:如果去爬山我就不會穿裙子了。

大嬸皺起了眉頭,“不去爬山的話,那邊沒什麼好看的了……少年之家淨是一些傻子……”

班長很不滿地清了清嗓子,提醒大嬸,把特殊教育學校裡的殘障兒童、弱勢群體,說成“傻子”是很不禮貌的。

大嬸卻誤會了班長的意思,大概是覺得班長沒事跑到少年之家去觀察教學環境,又很忌諱“傻子”這個詞,八成是自己家裡也有腦子不好使的親戚,打算送到少年之家去上學。

八卦之心不次於大喇叭的大嬸,再次將班長上下打量了一番。

眼神堅定,儀表不凡,落落大方,四肢俱全,不像是有什麼隱疾。

又看了看舒哲。

同樣是一表人才,當年奧數比賽全省第五名兼去年的三好學生,絕對跟“傻子”這個詞不沾邊。

最後,終於把目光瞄向了我。

看個蛋啊!這位大嬸你到底在尋找什麼八卦啊!你幹嘛點頭?你幹嘛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難道你以為,這些人中間只有我腦子有問題,班長是帶我去辦入學手續的嗎!

你給我回來!有本事到站了你別下車!我要把你的雞蛋全都摔碎!我要讓它們死無全屍啊!

大嬸下車以後又過了兩站,我們才來到了目的地。

站在“翠松山車站”的生鏽站牌下面,舒哲被土路上的灰塵嗆得直咳嗽,班長也掩住了口鼻。

為了防止我也患上呼吸道疾病,我趕忙根據記憶中的路線,把兩人引上了一條彎彎曲曲的林間小路。

左前方那座隱藏在綠意裡的白色建築,就是我來過一次的特殊教育學校了。

“操場上怎麼有這麼多盲道,多硌腳啊!”

進入學校大門以後,舒哲一邊嚼著嘴裡的口香糖,一邊抱怨起來。

“你個傻×!”我把舒哲揪到一邊,小聲提醒他,“你現在扮演的是‘充滿愛心’的慈善人士,至少在你姐姐面前要裝得像一點!”

“我、我知道了……”舒哲把口香糖吐在一張紙巾上,深吸一口氣轉換了一下情緒,然後以超過大部分當紅演員的高超演技,哀聲道:

“好多孩子一生下來就失去了光明,這多不幸!多不幸啊!”

這一次到訪,同樣趕在學生們上課的時間,操場上寂靜無聲,而且跟城市中相比,這座位於大山環抱之下的學校,顯得更加幽深及靜謐,有一種讓人心境平和的作用。

遠遠地看見我們走進校門,特殊教育學校的眼鏡校長,親自走出教學樓迎接我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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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經濟狀況不好,僱不到太多人,他倒是以身作則,身兼保安和清潔工兩項雜務,偶爾學校來了客人,也是他親自接待。

上次彭透斯帶我前來慰問,我還和學校裡的圍棋天才“小雨”下了一盤棋,所以校長大人對我印象十分深刻。

“是二十八中的葉麟同學吧?還帶了你的兩個朋友過來?歡迎,歡迎!”

他熱情地伸出手,和我們三人依次握手並自我介紹,這年月,像他這麼沒架子的校長已經不多見了。

輪到班長跟校長握手的時候,她顯得有點不好意思,畢竟一個小時之前還懷疑對方的身份來著。

接下來,和上次一樣,校長領著我們,放輕腳步在教學樓的走廊裡轉來轉去,隔著門玻璃,可以望見學生們上課的模樣。

牆壁上那些曾經感動過我的,老師和學生們一塊生活、學習,參加表演、競賽的照片,也同樣感動了班長。

這點我早有預料,班長一直以來都很同情弱者。

從心理學上來講,自認強者的人,對待弱者反而會比較仁慈,只有那些本身就覺得自己是弱者的,才會表現殘忍——舒哲就是很好的例子。

眼鏡校長卻沒識破舒哲的真面目,不住地誇班長有一個充滿愛心的弟弟——身為中學生,居然把打工賺到的錢捐給殘障兒童,簡直堪稱人類楷模。

班長越聽越不好意思,一方面她得知弟弟真的給弱勢群體捐了錢,之前的懷疑顯得過於武斷;另一方面,這些錢卻是弟弟扮偽娘“打工”賺到的,實在是讓人不知以何種表情來面對。

“這種時候只要微笑就可以了。”我一本正經地對班長勸道。

寫作“微笑”,讀作“鄙視”的目光,從班長的深黑瞳孔裡發射出來。

“就算出發點是好的,讓我弟弟穿、穿那種衣服,也太不應該了!”

“這沒辦法,”我雙手插在褲兜裡聳了聳肩,“誰讓你弟弟太在乎名次了呢?”

“名次?”

“是啊,”我把路上編好的謊話告訴班長,“因為舒哲受應試教育的毒害太深,所以他捐過一次款以後,發現維尼的名次在自己上面,於是十分不甘心,發誓無論如何都要超過維尼不可……”

“我跟他說:維尼是和土豪做朋友才能捐得出那麼多錢的,他根本不聽,不惜犧牲男性的尊嚴,攝製更多偽娘照片,甚至影片,來增加收入,到後來我完全管不了,他根本就入魔了啊!”

這套說辭應該更符合舒哲的性格了,長期和小芹呆在一起,我說謊的本領也有所提高,只是每次都要花很長時間完善謊言,做不到小芹那樣的張口就來,出口成章。

“是這樣嗎?”班長以徵詢的語氣問自己的弟弟。

“就、就是這樣!”舒哲很沒底氣地回答,同時望了我一眼,試圖從我的表情中獲取更多的自信。

“唉,怎麼說你好呢?”班長的目光茫然掃過牆壁上的展示照片,“你有做慈善的想法我並不反對,甚至還很高興,像你這樣天資優越的人,能看到其他人的痛苦,是很難得的。”

“但是什麼事情都要量力而行,不能因為維尼的捐款比你多,你就非要爬到她上面不可,再說你這個年紀,根本就不是打工賺錢的時候,而是學習知識,學習做人的時候吧?”

知識什麼的,舒哲其實真不太缺,可以說“不缺知識只缺德”,至於男生女生之間如何“做人”,舒哲說不定比你這個做姐姐的知道的還多。

“那,那我以後不這麼做了。”舒哲低下頭承認錯誤,“至於那些服裝,必須要燒掉嗎?”

“不用燒掉,都送給葉麟家的網店,看看能不能以二手貨的方式賣掉吧!能賣掉的話,就當成你最後一次的捐款好了!”

聽班長的語氣,她還很懷疑舒哲穿過的女裝是否有銷路,殊不知,這可是歡樂谷變態用品店……不,歡樂谷情趣用品店最暢銷的商品之一啊!我一放上去就會被“香菜餡包子”、“火球叔”、“大力水手”那些人搶光的!

看舒哲的表情,似乎對收集的女裝很留戀的樣子,不過我向他使眼色,讓他順著姐姐的意思不要反駁。

“校長先生,”班長突然停步,用一種接近商業顧問的態度說道,“純粹靠社會捐款,並不是解決問題的根本辦法——我弟弟的個人捐款都能排在第一頁上,說明捐款總額不太樂觀吧?”

眼鏡校長被班長說到痛處,眉頭皺得老高,嘆道:

“我也知道光靠捐款不行,但是除了提高學費以外,實在沒有什麼增加收入的手段了,可是這些孩子的家裡都不富裕……”

“恕我冒昧,咱們這所學校,不是緊挨著翠松山風景區嗎?校長您沒有做一些旅遊周邊產業的想法嗎?”

“有是有……”校長苦笑道,“因為郊外的地不值錢,學校的面積還算大,我們曾經把學校多餘的宿舍,改造成了可供遊人休息的簡易旅館——可是翠松山知名度太低,一年裡除了幾個收集昆蟲標本的愛好者,根本就沒有其他客源啊!”

班長和校長這兩位領導,在一塊討論如何開源節流的時候,我路過活動室的門口,聽見裡面有棋子落在棋盤上的聲音。

是小雨在自己擺棋譜嗎?雖然一個人擺棋譜顯得很寂寞,應該有人陪他下一盤,但是我無論如何也不想再輸得那麼慘了!還說小雨是腦癱兒?醫生診斷錯了吧!

“舒哲,你進去陪人下盤圍棋好了,你不是天才嗎?”

我沒安好心地攛掇舒哲進去送死。

“我不去,”舒哲不上當,“我不會下圍棋,姐姐也不會。”

門內突然響起了一局結束,收拾棋子的聲音,我驚奇地發現,是兩個人在同時收拾棋子,這說明已經有人在陪小雨下棋了。

中午和眼鏡校長通電話的時候,他的確說過:還有另外一個客人在這裡,難不成就是和小雨下棋的這個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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