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如此斬釘截鐵,英兒已經信實了幾分。想到上次替他縫衣時,他那種憐愛喜歡的眼神,心裡也是明白,對方早就喜歡自己,一直往王府跑,卻是為了接近自己。

正在歡喜之際,卻又聽張守仁道:“我是個貧家小子,眼裡沒有什麼高低貴賤之分。你不必擔心自己的身份啥的。若不是走了運,成了什麼魏王大帥,我現下只是個沒父沒母,吃上頓沒下頓的窮當兵的,只怕你還看不上我呢。”

英兒急道:“不會的,不會的。你是大英雄,大豪傑,怎麼是走運才當的魏王。況且,你人這麼好,就算不是大帥,魏王,我也歡喜。”

她急切之間,卻也將自己的心裡話說了出來。一時間,羞不可抑。

見張守仁面露狂喜之色,卻顯是發自內心。她心中歡喜,只覺得渾身熱的就要化去,忍不住又向張守仁道:“我先走了,適才你說的事,我極是願意。”

她畢竟也不是尋常沒見識的女子,此時竟當面應了張守仁所請。說罷,便自己用雙手捂住臉龐,急步跑開。

張守仁心中歡喜不禁,看著她跑的遠了,只覺得心中愉悅之極。他年紀也是很大,在這個時代,象他這樣年紀的人,早就妻妾滿堂,小孩都生了幾個了。軍人報國,也有遲婚的,象他這樣年紀沒有成家的,特別是身處這樣高位,底下數十萬將士眼看著大帥沒有可繼承家業的人,卻又不是尋常人那般的可以只對自己負責就可以了。

如今此事已妥,娶的又是自己喜歡的那種溫柔嫻型的女子,雖然相貌並不出眾,卻也是再無遺憾了。

他一個人信步而行,過不多時,便進得院門,繞過一個小小花園,便看到一座三進的小小院落。

院門處,那王播與王浩父子,卻正在等候於他。

一見他信步過來,連一個護衛也沒有帶,王播顯是一楞,卻急忙上前叉手一拜,恭聲道:“草民王播,見過魏王殿下。”

隨他之後,王浩亦跪伏於地,卻道:“末將鄆州鎮軍中尉王浩,見過大帥。”

張守仁心情愉快,當下步上前去,先將王播扶起,又向王浩笑道:“小家夥偏生禮數多,這裡是私宅,何必如此拘束。”

又向王浩問道:“你怎麼這會子跑了回來?若是沒有軍令,私自回來,小心你的人頭。”

他雖是說笑,其實也有警告王浩不要恃寵而嬌,任性胡來的意思。王播就這麼一個兒子,聽聞他如此一說,當下嚇的臉無人色。

王浩站起身來,卻並不以為意,只笑嘻嘻答道:“末將此次回穎州,卻是奉了巡撫大人的令,護送幾個官員,前來尋長史大人。”

“喔,那就是護軍任務了。你到討巧,就便兒回來看看你父親和姐姐。”

王浩嘿嘿一笑,不再辯解。卻聽張守仁又問道:“軍中採取軍銜制度,各人有什麼話說沒有?”

這些話,他自然也問過不少人。不過王浩的脾氣向來是忠直,絕不向旁人那樣,對他還稍有保留。此時見著,自然要問上一問。

說話間,一行人已經全數進了院中主屋,在堂內坐下。張守仁坐了客座,王播拿捏著在主座坐下。見張守仁意態自如,顯然是在自己宅中來往多時,一切都熟悉的緊。

他心中高興,看來傳言果然是實。若不是這個大帥喜歡自己女兒,憑著王浩這小子,那種驕縱性格,能老老實實經歷了講武堂幾年的學習,然後畢業成為職業軍官?他卻是無論如何也不相信,想當然的,就把王浩現下的職位,與張守仁的照顧聯絡在一起。

再加上他自己也頗受照顧。看著自己的同僚好友故舊,一個個或是當日死於非命,或是被俘後被敲詐大筆錢財,家產充公,家人成為奴隸,當真是生不如死。而他自己,不但平安無事,那個惡狠狠的李天翔絲毫不敢為難。被俘後,立刻被人好生送到穎州,張守仁雖然沒有見他,卻是著人好生照顧,並不為難。這樣的待遇,簡直讓他隱隱然以國丈自居了。

張守仁現下雖然並沒有稱帝,不過已經控制了中原山東準南千里之地,治下百姓已經五六百萬人,二十萬雄軍虎視眈眈,境內百姓安守本份,農田水利道路橋樑,已經遠比當時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和城市都更加的先進富庶。

這樣的實力,只要他不出昏招錯招,進取雖然看起來尚有不足,守成卻是綽綽有餘。當年的殘金地盤還不如張守仁大,統治者也昏庸無能,官員腐敗,百姓離散,軍隊全無戰力,就這樣,還憑藉著潼關和黃河天險,硬生生守了二十多年。以張守仁的才幹,軍隊的精良,土地的廣闊和富庶,就是割據個幾百年,看起來也不是一件困難的事。

至於大楚,擺明了是對張守仁全無約束之意,也沒有收復故土的打算。無論怎麼核算,此時跟隨張守仁是一件一本萬利,有利子孫萬代的好事。做蒙兀人的千戶,還有漢奸的罵名,做北伐名將魏郡王張守仁的岳父,那可是光彩之極,將來青史留名,也可以光宗耀祖了。

王播心中盤算,簡直是想要放聲大笑。原本給女兒說的親事,對方也是世候之後,可女兒打死也不樂意,自己還曾發怒,覺得養了一個賠本貨。結果現下到好,放棄了一個小小世候,卻鉤到一條大魚,這樣的女兒,還真是生的划算。

他心裡開心,看到張守仁與兒子一前一後坐定,便吩咐道:“來人,喚小姐出來奉茶。”

奉茶的事,原本是奴婢們的差事,他此時叫王怡出來,自然是想著讓女兒與張守仁多多親近,以免日長夢多。

最好對方今天就提親,那才是真正放下心來。

張守仁卻不理他,只是與他稍許寒暄幾句,便以處理公事的口吻,向他令道:“你當日為蒙兀千戶,這是祖上的錯。原本不能這麼就算了,不過看在你一雙兒女的份上,卻也罷了。只是罰銀卻不能免,我不能因為你壞了法度。不然日後各人都有親朋故舊,一個個都照顧起來,我也很難說話。”

王播只覺得一陣心疼,卻也只得道:“是是,這是自然。”

“罰銀一萬,金一千。我知道你家的家底,這不過是一半的家產。你破財消災,助我軍資,日後便算沒事了。”

這樣的數額,比之別的世候傾家蕩產的處罰來比,確實是寬容了許多。王播將一顆心放下,連忙跪倒行禮,恭聲道:“多謝魏王寬仁。”

張守仁無所謂一笑,讓他起身。又道:“你罰銀罰的少了,還是要效些力,這樣人家才沒有話說。”

王播又是一驚,忙道:“謹聽魏王吩咐。”

“我在穎州的講武堂,成效很好。輸送的軍官很為我爭氣,這樣一來,講武堂的規模要擴大,學員要多招,才能敷用。不過如此一來,教官卻是不足。我飛龍軍中,能講課又能打仗的軍人不多,軍官緊張,我也不捨得動用。你是軍人世家,雖然打仗並不出色,想來依著我的教材,加上你的經驗,教導學員還是綽綽有餘。既然你都到了這裡,不妨再把家人都接過來,就在這裡安家落戶,教上幾年的書,到時候是回青州,還是留在此處,就由得你了。”

王播哪敢說一個“不”字,當下又恭聲應了,再無別話。

張守仁將他處置,了了一樁心事,也是高興。便趁著興頭,向王浩道:“你來說說,軍人開始分軍銜,下頭都有什麼說法?”

王浩欠身答道:“咱們軍人不比那些儒士,拘泥守舊,食古不化。咱們只管方便好聽就是,哪有那麼多的說道。士兵先以年頭分為戰士、勇士、死士三等。以戰功來賞爵,這樣軍職和爵位分開,做軍官的可以透過士兵肩頭的白槓來分清年頭,透過胸前的鐵牌來看職務,透過他衣服的顏色來看爵位,這樣指揮起來,方便之極。”

他接過王怡遞過來的茶水,喝上一口,也不品味,卻又興致勃勃的接著說道:“至於軍官,從准尉、少尉到上尉,然後從少校到上校,從少將到上將,軍銜由星、月、日來分,顏色由白、紅、黃來分,一目瞭然,清楚之極。這樣一來,雖然戰陣時千變萬化,本部軍人常和軍官離散,可是按著軍規,士兵隨時要聽從上級軍官的指揮,聚集一起再戰。如此一來,我軍必可指揮如意,上下一心,就算是打了敗仗,也絕對不會一潰千里。這樣的制度,可比大楚按衣服顏色,或是只有職銜,沒有軍銜的辦法,強過百倍。兄弟們都說,也虧大帥想的出來。”

“確實也虧他想的出來。”王怡在一旁聽的久了,便也忍不住插口同意。

王浩話音甫落,卻聽到自己姐姐也相隨而言。見慣了王怡與張守仁互相爭論,甚至辯論的臉紅耳赤的情形,此時竟然聽到姐姐同意自己讚揚張守仁的見解,當真是稀奇古怪,詫異之至。

“怎麼?對的就是對的,不對就是不對。我說這件事他做的對,可沒說別的事也做對了。”

王怡的嗓音雖然清脆悅耳,卻並不客氣。好在張守仁被她貶的夠了,也很有適應能力。

當下板著臉道:“我和你弟弟說的是軍務,你又不是軍人,不要胡亂插嘴。”

若是旁人,自然被張守仁的語氣神態,嚇個半死,再也不敢多嘴。王怡卻知道他的性情秉性,絕計不會以言罪人。

當下撇嘴答道:“此處是私宅,我知道大帥辛苦,天天批閱公文到半夜。不過私宅談的就是私事,大帥若是要處理政務,還請回到自己府中,到時候召我弟弟去,是訓話還是打軍棍,那我可就不管了。”

她說話又急又快,將張守仁噎的答不出話來。他一向也認為自己神武睿智,卻不知怎地,在這小女子面前,卻屢屢吃虧。

當下乾笑一聲,答道:“說笑罷了,又何苦這麼當真。”

王怡冷哼一聲,卻又道:“既然大帥有興趣說軍務,我到想前上次的事,咱們沒有說個清楚,今日正好要繼續討教。”

張守仁哪裡有興趣和她辯論,當下只呆著臉,卻不知道如何應答。

王怡清清嗓門,卻待說話。若是往日,自然沒有人敢阻她的興頭,今日她父親卻是在場,自然不會容她胡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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